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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号吹奏胜利的旋律,欢呼声震耳欲聋,人人争相一睹英雄的尊容。
一千五百余年前,一场盛大的[凯旋式]正在柏泰河下游平原上一座恢弘城市内正在举行。
凯旋式,顾名思义是为庆祝一个人的凯旋。而能够赢得一场大凯旋式的人,被尊称为凯旋者。
大凯旋式以游行作为开幕,手脚戴着镣铐、衣衫褴褛的男女走在最前方,队列长到望不见尽头。
他们是俘虏、是战败者、是凯旋者的战利品,他们当中一部分将被处决,剩下的将被变卖为奴隶。
俘虏仇恨又恐惧地看着道路两旁欢欣鼓舞的人们。
马车满载着缴获的武器、盔甲、异教偶像和金银珍宝走在俘虏身后。
这些战利品同样是凯旋者丰功伟业的明证。
高举画板、雕塑和告示牌的旗手走在第三位,骄傲地向所有人讲述那些伟大的战役和凯旋者的辉煌胜利。
身着红边白袍、佩戴金铁指环、斜披紫色绶带的元老院成员是盛大的游行队列的第四序列。
即便最有权力的元老,此刻也须徒步行走,向凯旋者致以最高的敬意。
因为在凯旋仪式上,凯旋者仅在众神之下,高居万人之上。
大凯旋式即将迎来高潮,凯旋者将要出场。
人们激动到战栗,所有人都沉醉于近乎癫狂而迷幻的庆典气氛之中
终于,骑着高头骏马、身披赤红色战袍的军事保民官们昂首踏入永恒之城。
他们戴着月桂编成的花冠,这是胜利之人的殊荣。
他们是凯旋者的忠诚部下,为凯旋者前驱开路。
在场之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喧嚣广场竟安静到可怕,人们在等待着凯旋者的身影。
安静只是刹那,沉默立刻被隆隆的轮声碾碎。
四匹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的战马牵引着一辆灿烂辉煌的战车驶入广场。
一个男人立于战车之上,象征胜利的桂枝在他的左手,象征权柄的鹰杖在他右手。
欢呼声如海啸般响起,狂热的呐喊从每个人的胸膛里传出。
这欢呼声响遏行云、直达九霄,高居圣山的神明也会被惊醒。
但是凯旋者没有任何表情。
他穿着纯紫色的刺绣华袍,其上每一道花纹都由金线缝制,夺目耀眼。
那是王的装束,此生唯有今日,他可以穿上。
他的脸庞被涂成红色,主神朱庇特的冠冕戴在他的头顶。
那是神的桂冠,此生唯有今日,他可以佩戴。
在这为他一人举办的神圣庆典上,他同时被授予神性和王权。
此时此刻,凯旋者成为共和国的国王,与万神并肩。
他盛大辉煌的凯旋式将记录在《胜利之书》中,只要永恒之城存在一日,就将永远流传下去。
而[凯旋者]这一头衔终将成为比国王更加尊崇的称号——皇帝。
一名奴隶则在凯旋者的时刻告诫:“记住!记住!你只是一个凡人,而凡人——终有一死。”
这次辉煌的凯旋式过去一千五百多年以后,在永恒之城以南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座名为热沃丹的城市也在准备凯旋式。
仪式的主角自然是得胜归来的温特斯.蒙塔涅。
按规矩,凯旋式应该请全城市民欢宴。不过温特斯一贯勤俭节约,所以省了。
按照另一条规矩,凯旋式还应该向全城人赠送礼物。可是温特斯没钱,所以也省了。
反正一切铺张浪费的布置被温特斯统统裁撤。
但当温特斯骑着骏马,昂首迈入热沃丹时,他的情感与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凯旋者是一致的。
上一次他进入热沃丹,市民明面逢迎,实则无人认为他能长久在这座城市存在。
而这一次,他堂堂正正击败了新垦地军团的讨伐部队,以征服者的身份走入这座城市,没人能再质疑他。
温特斯的要得便是如此。
他要宣示他的胜利,他要告诉所有人:风暴没能摧垮他,反而令他的根须扎得更深。
如果说在此之前,温特斯分配新垦地军团的土地尚有偷窃嫌疑。
那经此一役,铁峰郡的所有权便通过“征服”的方式转移到他名下,任由他处置和分配。
温特斯、安德烈、堂·胡安、梅森以及全体军官士兵都在享受这一刻。
他们是胜利者,他们有权得到喝彩。
士兵们不仅在享受胜利,也被“胜利”所震撼。
热沃丹人受到的震撼比士兵更加强烈。
即便在热衷于征服和庆典的上古帝国,公民一辈子可能也见不到一次凯旋式,更别说是今日生活在新垦地边陲的热沃丹人。
看不到尽头的俘虏队列、装满一辆辆马车的缴获军械、被夺取的精美军旗、威风凛凛的骑兵……这些东西紧紧抓住热沃丹人的双眼。
游行长队里的每一样事物都在告诉他们——“胜利!毋庸置疑”。
兴奋的情绪会相互传染。当身处狂热的漩涡中,一个人将很难再保持理性。
有热沃丹人忍不住欢呼,欢呼者都是最贫困的市民。
哪怕仅仅是为磨盘税,他们也盼望血狼取胜。
渐渐的,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喝彩,热沃丹顿时变成沸腾的海洋。
安娜、凯瑟琳和斯佳丽也在人群之中。
热沃丹民风保守,因此三位女士都戴着很大的礼帽,用薄薄的面纱遮住五官。
尽管如此,温特斯还是一眼就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安娜。
二人四目相接,安娜克制地微笑着,轻轻向温特斯施礼。
温特斯渴望走进人群,用力拥吻安娜,再在安娜的尖叫声中把她抱起来,放在马上带走。
他也克制地朝着安娜眨了眨眼。
接下来的情景恐怕不会很好看,他其实不希望安娜在场。
“但是你早晚都要见到我的真正面目。”温特斯悲伤地想,他害怕让安娜生出失望、畏惧乃至厌恶,他低头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双手:“早晚都要见到的。”
就这样,温特斯骑马走得远了。
安娜眉心轻蹙,她察觉到爱人微妙的情绪变化,却不知为什么。
凯瑟琳则完全是人来疯,大街上的气氛令她也兴高采烈。
兴奋至极的凯瑟琳竟一把抱住宿敌斯佳丽,像是要和后者跳舞。
这可把斯佳丽吓得手足无措,她气恼又惊恐,再也不顾上礼貌。
“狐狸眼!”斯佳丽拼命推开凯瑟琳:“你要干什么?!”
“游行!凯旋!庆典!”凯瑟琳开心地笑着:“当然是庆祝啊!野丫头!”
游行队列一直走到市广场,热沃丹人也跟着往广场聚集。
士兵站着整齐的队列、俘虏们被圈在一小块区域,市民有些三三两两站在后排,有些拼命往前挤,市广场转眼间变得满满当当。
直到此时,不少热沃丹人才猛然想起:除了凯旋式,新驻屯所还准备了行刑台。
没有大宴全城的环节,因此凯旋式以献俘、献旗作为结束。
温特斯、安德烈和梅森走上高台,战士将缴获的军旗一面接一面扔在高台前。
被敌人视若圣物的军旗就这样落进尘土里,每面军旗至少代表一支百人队被成建制地消灭。
台下每丢一面军旗,战士们便齐齐大吼一声,一声比一声嘹亮,穿云裂石、直达天穹。
紧接着,俘虏被带上来。
按传统,被献上的俘虏地位越高越好。至少要处决一个,才可以饶恕其他人。
温特斯没将沃涅郡仅剩的四名军官带过来公开羞辱,所以献俘礼从简,俘虏被饶恕性命,然后押走。
献俘礼和献旗礼毕,广场上人们的情绪仍旧高涨。
温特斯示意夏尔可以进入下一阶段。
夏尔点头,快步离开。
没过一会,夏尔和海因里希带人押着一队囚犯走过来——竟是要马不停蹄地开公审大会。
不过大多数人并不害怕,反倒更加兴奋。
很多热沃丹人虽然住在城市,实际上日子过得比农夫还辛苦。
他们没有热沃丹市民权,只是因为没有土地,不得不来到城市谋生。
生活疲倦而乏味,围观行刑是难得的消遣。
每逢处决犯人,就算没有德高望重的士绅带头,广场也会热闹得像集市一样。
男女老少都会穿着最好的衣服来观刑。
女士按习俗必须要表现出怜悯慈悲,所以她们都是捂着眼睛从指缝看。
更别说这次市政委员使出十二分力气配合温特斯。
眼看更加刺激的部分要来了,热沃丹人正高兴着,突然发现有些异样。
“唉?那不是我家邻居吗?”有一个人大喊:“泡泡眼?”
“那个……最左边那个!好像也是我邻居!”另一个人大喊。
二十个囚犯被押上行刑台,台下至少还有近百囚犯。
广场上的热沃丹人竭力辨认着,发现这上百囚犯居然也全是热沃丹人。
里面既有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也有没有正经营生、住在贫民窟、靠偷鸡摸狗和打零工为生的人。
人们吵吵嚷嚷地议论,有人疑惑,有人说“活该”,还有人大声抱怨。
“轰!”
“轰!”
“轰!”
接连三声炮响,广场的人群顿时安静。
行刑台边上,一个脸上有红色胎记的男人踢开还在冒烟的二代木炮,示意手下搬走。
“半个月前,热沃丹曾发生过一场骚乱。”温特斯走到台上,直视黑压压的人群。
以一对数千的讲演,只有温特斯能办到,也只有他不怯场。
广场很大,回声干扰严重。
为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温特斯词句间隔拉得很长:“这些人都曾在那场骚乱中抢劫、纵火,乃至行凶杀人,并且人赃俱获。
他们都在肩上系着红绳,所以很多人认为是我的战士抢劫杀人。所以今天,就按军法审理他们。”
温特斯的声音洪亮沉稳,平静中蕴含着威严和力量,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广场上鸦雀无声,他们当中许多人是那场骚乱的受害者。
堂·胡安带兵攻城那日,城外流民加上城内流氓作乱,许多店铺被砸抢、房屋被付之一炬,就连热沃丹大教堂也先被劫掠、后被纵火。
这也是为什么莫里茨中校坚决要求留在热沃丹止暴平乱。
温特斯继续向着广场上的众人宣布:“按照帕拉图军法,军事主官拥有全部审理权和裁定权。
作为本郡最高军事主官,我——温特斯·蒙塔涅、帕拉图共和国陆军上尉、军事决议会委员,做出如下判决。”
“伤人及盗窃者,鞭刑、劳役抵罪!杀人者,绞!”温特斯扫视广场:“即刻执刑!宪兵!送他们上绞架!”
广场上响起一片惊呼,热沃丹人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手段会是这般暴烈。
市政厅挨着广场,在市政厅二楼的窗边,凯瑟琳也低低惊呼一声,下意识望向姐姐。
安娜轻咬朱唇,眼神凝重。
“正义和审判。”凯瑟琳握住姐姐的手,小声说:“不算杀人。”
一旁的斯佳丽连连点头。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安娜也紧握着妹妹的手,难过地说:“我只是心疼他……他的天性并非如此。”
被一句话判处死刑,有的犯人吓得当场昏厥,还有犯人大小便失禁、跪地求饶。
更有犯人大声叫屈:“大人!我不是兵啊!真不是!”
“我们不是兵!不该受军法!”立刻就有脑子活泛的犯人跟着哀求:“大人!让热沃丹法庭审判我们吧!求求您了!”
温特斯大步走到犯人身旁,他使用扩音术增幅附近空气的震动,以此放大犯人的声音。
“你不是兵?”温特斯问。
“不是,大人,真的不是。”犯人声泪俱下求饶。
“那你为何在肩上绑红绳?”
这个犯下纵火、抢劫和强暴罪行并被当场抓获的犯人喉头翻动,不敢回答。
不用温特斯示意,海因里希对着犯人下颌狠狠一肘。
犯人的臼齿都被打得松动,鲜血和口水从他口中喷出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供述:“那天……见大人的军队都绑着红绳……所以我也绑上了……”
犯人的话,都清晰地传到广场上众人的耳中。
犯人身上挂着木牌,写着他犯了什么罪,所以温特斯一眼就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人渣。
“你不是兵?”温特斯问。
“不是!求您发发慈悲!”
“可以把你交给热沃丹法庭,但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犯人拼命点头。
“抢劫。”温特斯沉着脸问:“你是否服罪?”
犯人不说话。
海因里希立刻拖着犯人走向绞绳。
“认!”犯人大喊:“我认!”
“纵火,是否服罪?”
犯人的心防已经彻底崩溃:“认罪!”
“强暴。”
“服罪!都是我干的!”犯人哭喊着。
广场的人们愤怒至极,纵火和强暴都是一等一的重罪,死法不比绞死痛快。
但是眼见恶性重犯暂时苟且性命,市民们心里都有些犯堵。
温特斯也不废话,他直接喝令所有犯人:“你们当中,不是兵,而且认罪的人。向前一步走!不是兵,就交给热沃丹法庭审理。”
犯人们齐齐向前,还有人走了两三步。
“可以!把你们交由热沃丹法庭审判!”
犯人们猛地松一口气,有几个犯人大悲大喜,身体瘫软地倒在地上。
“宪兵!”温特斯下令:“请热沃丹的法官上来。”
铁峰郡位于帕拉图边疆,常年使用习惯法。成文法很少,且大多与税收相关。
所以热沃丹的法官是由有市民权的市民选举而来,每四年选举一次,一次选举三人。
热沃丹之外的轻罪和民事案件则是由各镇镇长和驻镇官审理。
一位六十多岁的清癯老人颤颤巍巍走上行刑台。
老人的衣着考究,看得出来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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