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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朱翊镠提到的徐泰时就是徐家的第四代,在他之前,徐泰时的父亲徐履祥于嘉靖二十年中进士,之后官至尚宝卿,徐家就此已经完成了由富变贵的过程,正式走上了仕途之道。
除了方才提到的“留园”之外,现今苏州的许多古典园林都出自直塘徐氏之手。
譬如徐泰时堂伯父徐封建成的紫芝园,徐封之弟徐佳靠赌技赢来的拙政园,徐泰时父亲徐履祥留下的六房庄、十房庄和长善浜,以及徐履祥弟弟徐履中的子本园。
如此大规模的造园工程,在江南富庶之地都算是罕见,再加上有申时行这位“状元宰相”做靠山,徐家可算得上是苏州当地数一数二的权贵了。
申时行与徐泰时关系确实非同一般,从中国人的辈份上来讲,申时行要称呼这位比自己小五岁的徐泰时为堂弟。
且根据历史史料,徐泰时能顺利获得功名,和这位申时行这位堂兄也有脱不了的关系。
徐泰时被录为进士的万历八年,正好是申时行担任主考、余有丁副考,要说是“举贤不避亲”,朱翊钧都觉得有些对不起申用懋和张甲徽。
在这件事上更为明显的是申时行的另一门姻亲“乌程董氏”,当年严世蕃就提过天下有十七家家产超过五十万两的富豪,乌程董氏就是其中之一。
乌程董氏起于嘉靖年间的礼部尚书董份,他是嘉靖四十一年的副考官,因为在那一科录取了申时行、王锡爵和余有丁,因此成为了他们的座师。
历史上的董份的确如朱翊镠所言是“富冠三吴”,他在苏湖诸邑,尤其是乌程、乌江占有数万亩土地,还利用部分家财放私债,集地租剥削与高利贷剥削于一身,是浙江南浔屈指可数的乡宦。
董份的一个孙女嫁的是申时行的次子申用嘉,或者反过来说,申时行次子申用嘉入赘董氏为董份孙女婿。
董份的另一个女儿嫁的又是徐泰时,听说她出嫁时,陪嫁之物是江南四大名石之首的“瑞云峰”,来历非比寻常,是宋代“花石纲”的遗物。
这三家姻亲绵延,真可谓是一荣俱荣,于是万历八年,董份的孙子董嗣成在申时行主考的这科成了榜眼。
不过要是就因此说申时行是“江南王”,朱翊钧是不赞同的。
因为就在短短几年之后,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晚明“四朝元老”、被满清封杀近三百年的抗金英雄袁可立将要出任苏州府推官,将董氏历年以抵债或低价收购、接受投献而来的田产悉数退还贫民。
所以朱翊钧在这个问题上对申时行秉持一种暂时性的宽容态度,毕竟他有好几个重大问题要依赖于申时行来处理,申时行再如何糟糕,与朝中各种势力的关系还是相对平衡的。
于是朱翊钧道,
“那按四弟你的意思,朕要是想有钱,就必须得抄大臣们的家了?”
朱翊镠道,
“那可不吗?自古就没有一味叫天家省钱,省下来让臣子们拿出去大把花的道理!”
“皇上要想有钱,那必得抄家,不抄家他们就不消停,天天盯着宗室爵禄叫唤开源节流,臣就是不服这口气!”
李太后轻咳一声,道,
“谁叫你节约了?你名下的王店、王庄遍布京城内外,再省也省不到你身上啊。”
朱翊镠一撇嘴,那天圆地方的下巴立刻被他演绎得生动起来,
“我现在在老娘娘、皇上身边自然无碍,但我要去河南了呢?那还不是‘天高皇帝远’得任人作践……”
朱翊钧总算看出来朱翊镠这是在和李太后搭戏唱红白脸,
“现在抄家也抄不出来多少钱了。”
朱翊钧一抬眼皮,
“没多少钱还不算,还尽得折腾,前两年抄张居正的时候朕用的就是‘瓜蔓抄’,结果张敬修就在狱中自杀了。”
“他是死都不牵连别人,一上吊就算舍生取义了,反倒显得朕斤斤计较,四弟啊,你说朕是个为了那两个银钱就活活逼死大臣子孙的皇帝吗?”
一提起张居正,李太后就不说话了。
朱翊镠却没那么多顾忌,摇着扇子笑呵呵地答道,
“那当然不是了。”
朱翊钧道,
“想要钱那得自己挣啊,徐泰时给申时行修园子,那是他们徐家自己挣的钱。”
“大臣们开店的开店,圈地的圈地,一个个赚得是盆满钵盈,四弟你名下也有王店、王庄,怎么就不如那苏州的一家破落户会赚钱呢?”
朱翊镠瞪大了眼睛道,
“臣是亲王,和申时行又不一样,那些大臣们要是跟宗室似的,人人遵守祖宗留下来的‘藩禁’规矩,皇上瞧他们还能挣几个钱?”
朱翊钧淡笑道,
“你几个侄子说说‘藩禁’也就罢了,你又能出府又能进宫的,名下还有王店可以给你经商,你要再说‘藩禁’,那老娘娘都不能同意!”
李太后开口道,
“我是早不管钱了,前两天皇后来向我请安,我叫她也不要管,管多了就是招人嫌。”
“这上上下下这么一堆人,明里不去,暗里也不见得不去,管得了这个,管不了那个。”
“这大明统共就这么一点儿财力,谁赚到就是谁的,大臣们赚到算大臣的,王爷们赚到算王爷的,但要为了这些钱争抢起来、打杀起来,那也太不值当了。”
李太后一贯是想着折衷,朱翊钧却不领这份情,
“老娘娘这话说的,四弟堂堂一个潞王,何必非要霸着大明的钱不放手呢?”
皇帝微微笑道,
“要真正地想赚钱,不如就去赚外国人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