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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一个和词有关的小故事。
在宋朝,良家妇女只有在元宵之夜才能够享受一点游街赏灯的自由自在。
北宋宣和年间,某个元宵节,徽宗为了要“与民同乐”,特地在皇宫前摆了个休息站,里面设了茶酒,款待走累了的女人。徽宗和后妃则在休息站后的帘子里观赏行人与风景。
有个女子来到休息站,喝了皇帝招待的酒后,竟然想把金杯藏在自己的袖子里带走,被眼尖的卫士当场逮到了。偷皇帝的杯子可不是小罪,但这偷杯女子并非等闲之辈,她知道皇帝就坐在帘子后头,于是行了个礼,说:“我是良家妇女,本来无意偷杯。只是,今晚我与夫婿一起出来看花灯,却被人潮冲散。我被挤到这儿来,碰巧享受了皇上赐的好酒,深感皇恩浩荡!本来喝完酒就该走了,但我又觉得这事不妙。和夫婿一起出门,却一个人回去,公婆可能会起疑心,怀疑我和男人幽会;这下子我又喝了皇上的美酒,脸上染了红晕,回去更加可疑。所以我才拿了皇宫用的杯子回家做凭证。以上所言,句句属实。我还为这事作了一首词呢,请听:
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上端门。贪观鹤降笙箫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脸生春。归家切恐公婆责,乞赐金杯作照凭。”
这是一首《鹧鸪天》。
宋徽宗是个惜才的文人皇帝,听了哈哈大笑,说:“我看你是事先想好开脱的借口的吧?如果你还可以马上作一首《念奴娇》,我不但让你免罪,还会送你金杯!”
这女子想了想,又说:
“桂魄澄辉,禁城内,万盏华灯罗列。无限佳人穿绣径,几多妖艳奇绝。凤烛交光,银灯相射,奏箫韶初歇。鸣梢响处,万民瞻仰官阙。妾自闺门给假,与夫携手,共赏元宵。误到玉皇金殿砌,赐酒金杯满设。量窄从来,红凝粉面,尊见无凭说。假王金盏,免公婆责罚臣妾。”
这首词虽不是旷世佳作,但也说尽了北宋京城元宵风光,偷杯女子确实才高八斗,口舌伶俐,徽宗果然把杯子送给了这个女人。
雅俗共赏的文艺创作活动
词,本来是当时的“流行歌曲”,比诗更贴近民间生活。
以前称为“曲子词”,表示它是用来唱的,除了有歌词,还要有乐谱,所谓的词牌,如《鹧鸪天》、《念奴娇》,本来都是曲子的名称,人们按着所需要的字数填词,还要考虑到唱起来顺不顺的问题,这就是所谓的“倚声填词”。
人说唐诗宋词,其实在唐朝就有词。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流行乐,从诗到词,是自然而然的演化。虽然五言、七言的绝句或律诗可以唱,但每个句子长短都一样,唱起来不免单调,如果句子有长有短,那就容易唱了,所以写词的人会按照音乐的变化,写一些句子长短的诗,这就是词。
词的发展到了宋朝,形式更加工整,受欢迎的程度到达了巅峰,成为一种雅俗共赏的文艺创作活动,加入词人行列的人也越来越多。为了让歌女唱得风情万种,多半的词都是风流妩媚的爱情诗,当时虽然有些在朝为官的文人还看不起词,但多数大文豪已经加入填词的行列,像司马光、范仲淹,写起文章来真是严肃得正气千秋,但也都能写一手艳词。
词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以文字内涵取胜,一种是还能自己创作乐曲,自己创造新的词牌和曲子,再让其他人能够依照同样的旋律填词。前者比后者要多得多。后者如柳永、周邦彦和姜夔,他们的词是靠着音乐而到处传唱的,受欢迎的程度就像今日的创作歌手一般,可惜遗留到现在,我们几乎没办法看见它的其中文字。
这本书里选的五十多首词,从唐到宋,虽然是我个人最偏爱的,但也都是耳熟能详的经典菁华之作。只要读完这些好词,对词这种在文学史上如元宵节灿亮花灯的文体,必然能感动于心,就像那位看了花灯又拿了皇上金杯的女子,且把金杯袖里藏,不时忆起词中句,总还能洋洋得意。
(本文为《不可不读的50首唐宋词》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