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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斯年将手背在身后,字正腔圆道:“许斯年,这家药堂的大夫。梁小姐皮肤过敏,不能吹风。”
“你过敏了?”裴禅和紧张问梁小青。
许斯年代她回答:“不严重。”
裴禅和心烦意乱:“许大夫,我没和你说话。”
许斯年摇着折扇,缄口不言,请他自便。
裴禅和拿出一张票来,对梁小青说:“我在网上订了《印象西湖》的票,你如果改了主意,记得赴约。”
梁小青没接,他干脆就放在了旁边石桌上。
许斯年冷眼旁观,见梁小青不为所动,沉声道:“慢走,不送。”
芒种时节,杭州迎来梅雨季,裴禅和离开不久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溪水潺潺。
梁小青没回家,就坐在橘井堂房檐下的藤椅上看天空中的阴云。来往病人撑着伞,走进走出,雨伞各色花纹,都很漂亮。
许斯年在药堂里和学徒们忙碌着,为人看病,给人抓药,一直到药堂关门才脱了大褂走出来。梁小青还坐在那里,怔怔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炉上煎着药,混杂在清新的空气中,飘散开来。他嗅着空气里浓郁的泥土香,坐在门槛上,仰头看从房檐上滴落下来的成串的雨珠子,。
“不是说他甩的你吗,我看不像啊,他应该很喜欢你才对。”
“那怎么了,他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吗,世界上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还要和他们都谈恋爱吗?”时过境迁,梁小青早已不是没有主见的少女,谁给她一块糖,她就会跟谁走了,她知道裴禅和并非良人,也不愿再和他有什么纠缠。
她笃定地说:“我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哦?你喜欢谁?”许斯年问。
“我喜欢……”她抬头盯住许斯年,认真问,“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那天我喝多了,你没有对我怎么样吧?”
许斯年一愣,别过脸去:“你想什么呢。”
“那我的旗袍盘扣怎么少了一个?”
“那是你自己扯掉的。”
“是吗?”梁小青绕到他面前,“真的不是你?”
许斯年回想那天晚上的事,耳朵不由通红,他佯装淡定走到桌前,写了一张方子递给她:“你有工夫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把脸治好。像你这种靠脸吃饭的人,一旦毁容,就等着失业吧。拿着药方去柜台抓药,上次的药钱你还没付,今天一起结了。”
靠脸吃饭?
嗯,这个评价不错,梁小青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欢欢喜喜领了方子去抓药。
许斯年忍不住松了口气,其实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些事。她喝多特别听话,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她说她从小学习舞蹈,所有老师都说她骨头硬,有些直接断言,她不会在舞蹈方面有什么大作为,她却不服输,每天比别人多压腿两个小时,终于包揽了所有舞蹈大赛的金奖。
她说她鼓起勇气谈恋爱,却所托非人,不仅亲密关系被她经营得一团糟,到最后她还成为了全校的笑柄,沦为了别人口中企图飞上枝头的麻雀。
她说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他听在心里,又心疼又心酸,忍不住抱怨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等到她,最好今生今世从她一出生他就能够陪在她身边,竭尽所能给她全部的依赖。
那样的话,他一定许她一个圆满的初恋,终其一生,没有离别。
梁小青按照许斯年开的药方,每天按时内服外敷,短短三天,脸上的小红点便彻底退了。
晚上,她草草吃过饭就去剧团准备演出,刚坐在化妆镜前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裴禅和出国这么多年,国内的手机号竟然一直留着,看尾号就知道是他。
他说:“我正在回杭州的路上,印象西湖,我不会迟到。”
收到短信,她猛然想起票上的日期就是今天。
她马上把电话回拨过去,响了很久却被系统挂断,重拨,却听到对方传来机械的服务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疑惑地把电话放下,等化完妆临上场前又打了一次,这回却变成了关机。
舞台大幕已缓缓拉开,她匆忙候场,把手机放在了后台。
演出过半时有一段她的独舞,此时男女主角下台换装,场上灯光骤暗,背后场景悄然变换,而她则从空中翩然而下,追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穿青衣,戴银钗,一手持酒,一手持剑,洒脱不羁,一身侠气。
她并不擅长古典舞,不过剧情需要,她苦练了很久,这段独舞虽然简短,但每次都能引发台下热烈的掌声。她置身其中,忘我地把感情倾注在剧情里,好像自己也是剧中重情重义的青蛇。
梁小青隐隐觉得今天有些不一样,她能感觉到一道热烈的目光在追逐着她。她情不自禁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完成表演,直到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她还在遥望观众席,可惜灯光太亮,她什么都没看到。
她不知道,这一晚,许斯年坐在台下。
那日他瞥见了《印象西湖》的演出日期,他不确定梁小青是否会赴约,于是买了《雷峰塔》的门票作赌。
结果如他所愿,她没去。
他安静地坐在观众席,目光跟随追光,一秒钟都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他觉得周遭的掌声太吵,恨不得全场只有他一个人,而她只跳舞给他看。
杭州的夜晚很宁静,特别是夏天,除了商业圈,其他街道都沉浸在幽幽夜色中。
演出结束已经快九点了,梁小青骑着电动车回家,突然想去西湖走一走,于是就漫无目的地行到了断桥。
断桥一直被爱情传说赋予着浓厚的神秘色彩,她把车停在树下,走到桥上看湖面的莲花和月亮投射在湖心上的倒影。
农历近十五,皎皎月轮悬天边,湖水漾开层层涟漪,莲花含苞,在月影下依稀看得见影绰的轮廓。
月光洒在断桥上,银辉满地,像腊月白雪。
夜晚的杭州,即便白日暑气尽褪,还是热得人汗流浃背,她靠在围栏上赏月,看远山宝塔,听鹧鸪低鸣,耳畔还有丝丝清风,。
“罗袖,罗袖,又值清和时候。金猊小篆烟轻,闲望空阶月明。明月,明月,好似峨眉积雪。”
这是《雷峰塔》的原文,也是剧中的一句台词。
梁小青循声看去,只见一身白衣的许斯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
夏至就要到了,饭后外出散步的人通常随身带一把扇子好纳凉,偏他手里这把看上去与众不同,为他平添了几分书生意气。
“你去看话剧了?”
“我以为你会赴裴禅和的约。”
梁小青浅笑:“你这么好奇不如直接问我。”
“也想来看看你到底演得怎么样。”
“怎么样?”
许斯年笑而不语:“你是不是该谢我帮你治好了过敏?”
梁小青好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什么过敏?还有,你当时可是说了,欠我多少演出费,你都赔我。我帮你算了,一共三场,来吧。”
她说着摊开手来讨钱。
许斯年却“哗啦”一声,把折扇收起,打在她的掌心,无赖道:“我记得,我说的是‘我陪你’,可不是‘我赔钱’。”
“陪”字被他特地加了重音,梁小青后知后觉上当了。
“这样吧,”许斯年笑说,“大家邻居一场,提钱伤感情,不如我请你吃顿饭吧,就算抵债了。”
“不要。”梁小青很有骨气,“我要钱,不吃饭。”
话音未落,肚子却咕噜噜叫了起来。
“你确定?”许斯年的语气夹杂着三分讥诮七分得意。
她不好意思抬头,仓皇扔下一句:“吃饭就吃饭,狠宰你一顿。”
许斯年是开车来的,途中交通广播电台正在播90年代的老歌,他们到知味观时恰好播到梁小青最喜欢的一首。
知味停车,闻香下马。这是知味观名字的渊源,至今已有百年历史,梁小青一直耳闻,却没抽出时间大饱口福。她学舞出身,保持身材要紧,大鱼大肉少吃为妙。可是,面对菜单,她那一颗吃货的心蠢蠢欲动,完全不能平静。
演出结束她就有点饿了,现在真的什么都想吃。
许斯年挥挥手,不动声色地将站在一旁等候点单的服务生打发走了。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这只小馋猫,觉得再这样下去,直到打烊都没办法吃到东西。
“想好点什么了吗?”
梁小青摇头如拨浪鼓,可怜兮兮地瞅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没骨气地说:“都想吃。”
他似乎早有先见之明,耐心地询问:“喜欢素菜还是肉菜?”
“素菜,清淡。”为了身材着想,她脱口而出。
“那来一份米汤莴笋、一份龙井虾仁怎么样?”
梁小青极其认真地想了想:“再来一份糖醋排骨吧。”
说好的素菜呢?
许斯年忍俊不禁,帮她陆续确定好主菜,翻到甜品所在的页面:“需不需要甜点?”
“不要了,晚上吃太甜不好……算了,来都来了,再来一份雪媚娘!”
她真的好久都没有这么放肆地吃过东西了,菜齐了也不跟许斯年客气,反正他害她过敏,这顿饭她吃之无愧。
许斯年一直拿着筷子,却没有吃几口,大部分时间是看她吃。其实她真的很瘦了,骨架又小,无论怎么吃都胖不起来,多吃一些真的没问题,平时没必要对自己那么苛刻。
知味观的水需要用餐者去饮水桶旁自取,许斯年默默离开座位,接了两杯水回来,把其中一杯放到了梁小青的左手边。
她瞥了一眼杯中水:“你不会又往里面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许斯年闻言拿起水杯试喝了一口:“放心了?”
梁小青却怔怔地看着那只杯子,心想如果她用了这只杯不知道他们算不算间接接吻。
许斯年却好似看穿她的心思,低眉浅笑,悠悠道:“都接过吻了,还顾忌用一只杯吗?”
梁小青怔住,原来那天晚上她做的梦是真的。
她醒来还怀疑是真是假,去橘井堂找他,看他没事人一样才放下心来。
却原来,他们真的接吻了。
“是、是我亲的你?还是你……”梁小青语无伦次。
许斯年淡定非常:“都有,你想听具体过程吗?”
“不想!”梁小青简直抓狂。
她那天晚上到底干了什么啊。
正当她尴尬不已,放在桌上的电话却忽然响了。
是裴禅和的那位混血助理。
这时候不管是谁打来的电话都是救命菩萨,梁小青慌忙接听。
“梁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对方说。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老板为了赴约特地从横店赶回杭州,途中发生了车祸,他在进手术室之前叮嘱我务必转告你,他不是有意爽约,如果你赴约没见到他,请你原谅。”
到底相识一场,梁小青不禁为他捏了把汗:“车祸?那他现在怎么样??”
“无大碍,只是右眼因车祸暂时性失明而已。梁小姐,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请你来医院看看他,或许你来了,就知道他当初的苦衷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对你那么执着,希望你可以治好他的心病。”
梁小青理智考虑片刻,说:“好,你把地址发给我。”
她把电话挂了,一改往日玩笑的神色,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许斯年听完,说:“我送你。”
她“嗯”了一声,没说客套话,只是在去医院的途中,她还是觉得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我上去看看,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家。今天太晚了,你把我送到医院就回去吧。你放心,我该说的都和他说了,想必他心里也清楚,只是他这次车祸因我而起,我不好不管不问,就当是同学一场,去探病吧。”
她说这些话好像在和他报备似的,许斯年心里高兴,嘴上却傲娇说:“你自己的事,没必要和我说这些。”
梁小青“哦”了一声,沉心想了想,说:“我就是觉得应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怕你胡思乱想。”
许斯年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我知道了,那等你回家,再慢慢谈我们的事。”
梁小青粲然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