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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被卖来买去就成了。旁的我都不怕。”
周姨娘心说要如此又哪里只这一条路?只是人口里只说三两分心言,她既有了那意思,自己多话却于身份不合了。便点头答应着,当下就拣着寻常伺候人的窍要一一细说了起来。
又说贾政走后,王夫人又把袭人叫进去说宝玉的事,好生盘问一通,才放她走了。袭人这才得空寻金钏儿说话。
金钏儿在外头这些时日,眼见着人脸几变,如今看人看事总带着三分讥诮。袭人才说几句,她便冷笑着道:“打什么马虎眼,累不累?不是想问晴雯的话来?”
袭人一噎,笑道:“是也要问她,难不成就不能先问问你?”
金钏儿自伸了手指甲看看,嘴里道:“问我能有什么?被撵出去一回的人,莫不成还能一个月多得二两银子?”
袭人听了这话面色不变,只道:“那不过是太□□典。我正要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惹了太太发那么大火?外头传什么的都有,那头还在老爷跟前嚼舌根,惹得宝玉被痛打一顿,如今还躺着起不来床呢。”
金钏儿心里冷笑,无所谓道:“你说为着什么?那些传言,不是说无风不起浪?宝玉那顿打,怕也不是都冤枉的呢。”
袭人听这话不像,不由得也生了气,便道:“你这是怎么了?你心里有气不得劲,说出来我们姐妹们开解开解。只这样说话可有个什么意思?!”
金钏儿抬眼看着她,半日方道:“我哪句话说错了?你们爷什么样儿你不知道?你说这话我才叫不懂呢!倒不如你说说你想从我这里掏出个什么话来,我照样儿说给你听得了!”
金钏儿牙尖嘴利比晴雯尤甚,袭人招架不得,跺了脚道:“罢了!我看你早饭是吃了生米了!待以后缓过来再说话吧!”说了就往外走,金钏儿在后头笑着道:“你要寻我说的话,我明白告诉你也不妨。你们心心念念费尽心思的,在人家眼里还不定瞧不瞧得上呢。别整得癞狗儿同云影儿打架,平白叫我们看了笑话儿!”袭人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去了。
这里玉钏儿从后头出来,把金钏儿拉到一旁道:“你这又是何苦?如今她是入了太太眼的人物儿,宝玉身边头一份儿的。你何苦挤兑她?得什么好处?”
金钏儿一甩手:“我要什么好处?我正是什么好处都不要才敢活得坦荡些儿呢!她是宝玉身边第一人又如何?哪怕她是宝二奶奶呢,也没那个手能往我这边伸,我倒要受她的话?做梦!”
玉钏儿知道金钏儿如今顶烦旁人同她论及被撵的事,偏方才袭人被她撂话一反口就整咬在这一块,可不就炸毛了。心里想着,嘴上叹道:“你若一直如此,这差也难当了。还要人来哄着你不成?你又是什么人了!”
金钏儿一笑:“往后,你自然知道我是什么人儿!”
袭人气咻咻回了,宝玉已醒了,正斜靠着碧痕说话。袭人见了面色一敛,心道还真是前拒狼后来虎。
碧痕见袭人进来,笑着道:“正说这天儿打从一早就又闷又热的,保不准晚上要下雨。若是打雷,二爷更不得睡了。”
宝玉便道:“是了,若是真打雷,你们今儿都不许走,全在屋里陪着我才好。如此,若是一个雷劈下来,便是成灰成烟,也不枉了。”
袭人嗔着道:“好好地,我不过不在一时半刻,就招他说出这样话儿来!真是一脚都走不开去,但凡不在眼跟前,就要出事故。”
宝玉又嫌热了,让秋纹和一个小丫头打扇,袭人道:“二爷既嫌热,何不往窗下凉榻上踏实躺会子去,非这么腻着,只有更热的。”
宝玉笑笑,就让碧痕搀了往凉榻上躺了,几个人仍打着扇。袭人又用凉水里湃过的淡茶调了一调羹香露喂他吃了,这才算消停。
到了傍晚,那天越发黑得阴沉,为着差事不得不在外走动的婆子媳妇小丫头们也都个个行色匆匆,生怕走半路上被着了雨,这园子里可不是府里了,哪儿都是回廊通着的。
潇湘馆里,紫鹃正让丫头们下窗户,黛玉便道:“都关上了闷得慌,支上两扇,横竖那么高檐子,也吃不进雨来。”紫鹃依言让人将一侧一正的两扇窗户支开,余者都关严了,又道:“这一日闷得厉害,最好痛快下场雨,才通透呢。”
晚饭黛玉就没有再去贾母那里用,贾母吩咐将她们姐妹的份例都送进园子去,又另给宝玉和黛玉多加了两碗菜。辛嬷嬷几个伺候着黛玉用了,才各自下去吃。都收拾得了,黛玉正闲翻书看呢,外头已是漆黑一片。
少时风起,渐渐风势又大,一会儿就狂风大作起来。那潇湘馆里千竿翠竹被刮得东倒西歪,哗啦啦声儿更响。紫鹃皱眉道:“这里大日头时是真好,又凉快又幽静,这会子起风来雨的,也要比旁处吓人百倍!可见这世上大概是没有都好的事。”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缘故,各人都觉着那天越发黑了似的,虽点上了灯,那焰苗儿飘飘悠悠的,总也照不亮多大圈子。头上黑云翻滚,一道闪电横划过去,雷声忽至。惊得雪雁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儿。辛嬷嬷赶紧把黛玉搂在怀里,低了声道:“这雷声离那闪电越近,这声儿就越大。若是闪过半日还不闻声响的,待那雷声传来,也不过叽里咕噜肚子叫似的。今儿这都前后踩着脚跟儿过来,还真是吓人。姑娘莫怕,不过是风云际会罢了。”
黛玉笑笑道:“我原是极怕这个的,稍有大的声响都要惊得一蹿,如今却似好了许多。大约是听了容掌事的鼓舞的缘故,早先在家时,爹爹就哄我道那声儿是雷公打鼓呢。”
妫柳在一旁笑道:“那是姑娘修习有成,心力强了的缘故。”
外头狂风发暴的,吹得窗格子都咯拉拉响,风声雷声里,偶或传来嚯啦啦咔嚓嚓的声儿,不知道是哪里打翻了东西碰折了家什。紫鹃几个听那动静都觉得怕人,便是墨鸽儿也面上有两分不自在,只妫柳混若无事,还只笑嘻嘻的。
风也不知从哪里钻进来,吹得灯影乱晃,越发显得不安了。黛玉便蹙眉道:“怎么今儿的灯都不亮了似的。”她话未完,妫柳那里就摸出了个东西来,黛玉要阻止也晚了。只见她扬手一抛,不知怎么弄的巧劲儿,就把一个大伞蘑菇似的东西给挂到屋里结顶横梁上了。那东西上头一圈菇伞似的东西却是银亮亮的,眼见着是镀了金银之属;底下菇柄样儿的却是圆咕隆咚一个,也有拳头大小,亮得人晃不开眼去。如今往上头这么一吊,倒把一屋子照得比白日还亮些。只见妫柳冲黛玉吱了牙乐:“姑娘,这个灯亮堂吧?”
黛玉只好横她一眼。紫鹃便问:“这个是什么灯?从来没见过灯头还能朝下的!”
妫柳想了想道:“这名儿……就叫做珠儿灯!”
紫鹃撇嘴:“你哄哪个?当我没见过珠儿灯?上年元宵的时候,咱们园子正殿楼廊里还挂了一对儿呢!那是整个都拿珠子攒起来的,哪里是这个样儿的?!”
妫柳看一眼黛玉,便胡乱支吾了道:“同一个名儿却不是一样东西呢,珠儿灯是个俗名儿,我们那里管这个叫做‘趴蝮鼍龙灯’。”
紫鹃犹自疑惑,有心细问却不知要从何问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