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2:阿尔斐杰洛 10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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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阿尔斐杰洛不知道她们目前在做什么。如果卢奎莎和吉芙纳已经到达卡塔特山脉,她们会做什么?会说什么?会怎样对别人形容自己?
阿尔斐杰洛收回视线,也向前方看去。时间已近正午,这一带的气温炎热而潮湿,但旷野上的风却很凉爽。零散生长的树木高大的影子在他视野里出现了又消失。一些叫声尖锐的大鸟在头顶盘旋,打着转地飞舞。地面则有饥肠辘辘的野猪出没。随着马的疾跑带来的清爽适宜的风,从正面袭向二人脸畔。衣服、身体、马鞍互相摩擦,发出阵阵声响。
十英里地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在离开小镇前,他们吃过些粗麦粉煮的粥。很快就又到了需要进食的时刻。不光是人,还有马。阳光最火辣的时候,苏洛放马到水源处吃草饮水。当第三次休息时,苏洛吩咐阿尔斐杰洛看着它们,自己独自离去。阿尔斐杰洛挑了个大树底下的阴凉处,坐在高过膝盖的草丛间。过了十几分钟,一手提着野兔子、一手捧着树枝的苏洛回来了。他在阿尔斐杰洛身前搭起了木堆,用掌心的火点燃,把兔子串起架在木堆上,一边烤一边转。这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阿尔斐杰洛隔着跳动的篝火,凝视着星空下认真炙烤食物的男人,发现他对野外露营似乎特别有经验。
烤完后,苏洛取下别在腰际的小刀,割了一半,丢给阿尔斐杰洛。安身在树荫底下的二人在沉默中分享了美味的野生兔肉,期间亦没有任何交谈。阿尔斐杰洛原本以为自己前往卡塔特之旅的第一站就要以彻底的枯燥完结了,谁知,苏洛突然一改先前的冷漠态度,主动向他搭话。
“阿尔斐杰洛,”苏洛问,“昨天夜里和我分别后,你去了哪?”
“……”阿尔斐杰洛抬起头来。对于苏洛的寡言和淡泊,他本来都快要习惯了。此刻苏洛突然间的问询,让阿尔斐杰洛完全不知所措,“什么?”他说。
“不需要我重复吧。”
阿尔斐杰洛没答话。苏洛看见他呆呆地盯着不远处傍水而息的两匹马,双目毫无神采。火光把他的鼻子映得通红。
“算了。”放弃了追问的苏洛把骨头扔至一边,站起来,走出几步,把手伸进小溪里洗了洗。
当他回来的时候,阿尔斐杰洛仍保持着原来的坐姿不动。苏洛抱着等他吃完再赶路的想法坐下来,依旧在他对面。阿尔斐杰洛听见被压断的青草擦过对方身畔的声音,猛然想起二人最早在妓院相识的时候,也是苏洛先开口的。或许这个男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
“我见了朱利亚诺最后一面。”仍处于回想之中的阿尔斐杰洛一时间情难自控,就这样轻巧地将回答从口中带了出来。
苏洛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完全知道会是这样。
由于朱利亚诺在阿尔斐杰洛的生命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因此在萨尔瓦托莱死亡以后,他的住处也曾经遭到过「铁皇冠」的强制盘查。连续被搜查了好几天的朱利亚诺的家是目前比较安全的地方。达里奥不会想到阿尔斐杰洛还敢回到这里,已经渐渐懈怠了对那里的盯防。因此,阿尔斐杰洛昨夜潜入爱人独居的屋子可谓是轻而易举。
阿尔斐杰洛最近不是头一次从窗户潜进室内了。在他那么做以前,他在脑中设想出一个画面。体型矮胖、说话声像猴子叫的男人抱着一具如雕塑般健美的躯体,在床第间缠绵嬉戏。阿尔斐杰洛无数次在心底诅咒自己的猜想落空,经过摆放着熟悉陈设品的过道后,终于找到了在厨房忙碌的朱利亚诺独自一人的身影。
对于数日音讯全无、至今仍没有解除通缉令的旧爱的不请自来,正在做饭的朱利亚诺显得无比意外,以致于勺子从手中滑落,锅子里炖的菜差点翻在地上。
阿尔斐杰洛本想劈头就问,你为什么背叛我。然而长久的凝望推翻了脑中的预演,成为现实。他和朱利亚诺皆是默然不语,互相凝望,恍如隔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谁都没有率先出声。
总得有人站出来打破沉默。“为什么不走正门?”朱利亚诺颤抖着问,“以为我不会开?”他用苍白的神情迎接阿尔斐杰洛。
对此,阿尔斐杰洛还以更加苍白的脸色,一言不发,眼中隐隐有泪。到后来,朱利亚诺看懂了阿尔斐杰洛的眼神,嘴中发出不成句子的呢喃,听音节似乎是在呼唤对方的名字。
阿尔斐杰洛忽然笑出声来,向他问,“为什么选择那个男人?”
“我……”面对意料中的问题,朱利亚诺反倒显得很不自在。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回避,“我早就看出来你对我不是真心的了。你何时将我置于你想要得到的那些权力和地位之上?我爱你,阿尔斐杰洛,但我爱自己胜过爱你。承认这一点对我而言没什么难处,也完全无可指责。”他用虚弱的声音解释着。
这就是最后了。当得到朱利亚诺的回应后,阿尔斐杰洛告诉自己,这就是他们爱情的结尾。
朱利亚诺害怕地微屈着身体的模样就像等待法官裁决的被告人,但他依旧强打住精神站着。
“插曲。”从阿尔斐杰洛缓慢开启的唇齿间模糊地吐露出这个词。
“什么?”朱利亚诺以一种难以相信的眼神望着他。
细看过去,近在眼前的红金色头发披肩的那个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引人瞩目。他还是自己深爱的那个人。他的俊秀和雄武同他的典雅和俊美相契合,至今依然深深吸引着他。可是朱利亚诺的脑中仿佛有一个空洞,从洞中渗出的灼热的黑色软泥似乎溶解了他的思想。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伤透这男人的心,转投他人怀抱。那个像猴子一样猥琐的男人,和阿尔斐杰洛相比简直就是狗屎。
“插曲。”阿尔斐杰洛又一次说道。这一遍声音比先前更加清晰,也更为冷酷。
朱利亚诺听清楚了,也想明白了。
即使过去再怎样相爱,此刻无论是朱利亚诺亦或是阿尔斐杰洛都已知晓,对方在自己的生命中不过是一段插曲。
这个男人要走了。直觉如此告诉朱利亚诺。他要远离他的家,远离他的身边,远离有他在的城市。他执意远走天涯,沿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生命轨迹继续他的旅程。
将来的阿尔斐杰洛会记得他曾经的朱利亚诺吗?可能会记得,但那只是一段插曲,还是以悲剧收场的插曲。
即使这段插曲再美丽,再动听,再波澜壮阔,但插曲永远都是插曲。
“再见了,我亲爱的朱利亚诺。”阿尔斐杰洛露出一个洗尽铅华后的浅笑,在心里默念,我无法陪你一起慢慢变老了。
这句永别让倔强地站立在那里的朱利亚诺顷刻间腿脚一软,跪坐在地上,崩出了眼泪。他伤心地低头啜泣,止不住地哭。被泪水环绕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阿尔斐杰洛是不是还在自己的屋里。
这一秒的定格,也许成为了永远的谜。阿尔斐杰洛在随着淡薄的月光走进通往户外的道路前,看见了朱利亚诺充满悲痛的、夹带着一丝后悔的表情。现在,由于苏洛的询问而回想起当时场景的阿尔斐杰洛,无法理解朱利亚诺为何在最后关头流露出来的表情,会是那样复杂而令人心痛。
苏洛和阿尔斐杰洛的中间是一团温暖而无声尖啸的篝火。
“和过去彻底道别了啊。也好。断绝念想是件好事。你以后用不着再留恋这里了。”即使在感叹,苏洛依旧面无表情。
阿尔斐杰洛沉默了一会儿才吭声,“当然。与其沉迷于令人不快的过去,倒不如问点实际而有价值的事呢。”他故意配上一个炫目的微笑,好像昭示着自己并无大碍似的。
“看来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回敬我的机会。”苏洛微扬下颚,视线俯睨着他,面露高傲的神色,“说吧,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我只是对你还有卢奎莎很好奇。”阿尔斐杰洛谨慎的语气似有迎合的意味,“你们也曾经很烦恼自己的怪能力有被人发现的危险而死命地隐藏吧?我从十四岁那年起,这种困扰就经常伴随着我。说说,你和她第一次显现能力分别是在什么时候?”
“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你不想说的话……”
“卢奎莎是在十三岁。”苏洛干脆地答道,“她告诉我她烧死了家里养的猫。猫弄坏了她的裙子。那是她最喜欢的裙子。她小时候不被允许穿漂亮的女装,那裙子一直藏在衣橱的最底下,被钻进去的猫抓破了袖口的花边。她花了一个晚上才重新缝好它们。至于我嘛……”他把眉毛拧起思索了一会儿,“十一或十二,我记不清。”
三人中间我最晚。阿尔斐杰洛想。苏洛和卢奎莎是他目前仅认识的两名龙术士,而自己能力觉醒的时间却比他们都晚。
阿尔斐杰洛若有所思的失神模样,全部都被苏洛灰绿色的眼眸看透了。
“有些人天赋显现得早,有些人晚。因人而异。但你若是认为越早就越好,那就是认识的误区了。哪里的天才都一样,没有伯乐出现,再早显示出天赋也会被埋没。体现在术士身上的埋没就是夭折。龙术士在与龙族签订契约前就跟普通的术士一样都是脆弱的短命鬼。而你在恰当的时间碰见恰当的人引领你走进这个领域,是你的幸运。”
苏洛在耐心讲解的同时还很难得的笑了一笑,笑中略显关切。面对猜对自己心理的这个男人,阿尔斐杰洛心虚地耸了耸肩。
“你们为什么要做龙术士?总不能和我一样也是走投无路了吧?”
这话问出来后,苏洛眼底泛出的光晕有很明显的颤动。他用一种平板机械一般的语调生硬地转变着话题,“这事放以后跟你说。快吃。这地方小动物少得可怜,下次只能考虑抓野猪了。”
“还可以抓鸟。龙术士会飞,不是吗?”阿尔斐杰洛察觉到对方朝自己瞪了一眼,“我只是提个建议。”
苏洛瞪眼过后的两分钟时间内,他们都没有说话,直到阿尔斐杰洛埋头啃完剩余的兔肉。
“我吃完了。”走到溪边的阿尔斐杰洛洗完手,扭头面向苏洛,“继续赶路还是找地方睡一觉?天都黑了。”显然,他更倾向于后一种。
苏洛抬头看着夜空。如今傍晚已过,星星正要冒出头来。在他还未成年的时候,他就学会了观察星星的排列来识别方向。这项技能跟随了他很多年,至今仍没有生疏。
“我不累,马也不累,我一直在给它们时间休息。”苏洛说,“等到达下一个镇子再歇脚。沿途的伙食我会负责。才行进了十小时的路程,你该不会撑不住了吧?”
阿尔斐杰洛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看着苏洛去牵马。
再次启程之后,紧跟在苏洛身后的阿尔斐杰洛的视线依然飘忽不定。身下的坐骑在充满新鲜空气的晚间的平原上潇洒自如地奔跑。由于得到了长时间的休息,马的跑速均稳而快捷。从它们的步伐和体态来看,即使没有尽全力,也至少跑出了极限速度的七成。在它们的带领下,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能抵达离阿尔卑斯山脚最近的小城镇了。当然,马无法攀山,到那时候必须得放掉它们。还有几天呢?他想,在那之前还会经过多少个镇子呢?阿尔卑斯山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所有的疑问和期待都化为了对身前领跑的苏洛的目视。看着苏洛随马匹的颠簸而紧缩伸展的背部肌肉,阿尔斐杰洛感到了欣慰。现在和自己穿越这片辽阔孤寂的原野的陪同者只有他,而自己已经离故乡很远很远了。
在一整天的赶路过程中,他有时候会想,红枫叶剧院的人会如何回忆自己?「铁皇冠」的人包括死对头「神圣的事业」的人会如何回忆自己?所有佛罗伦萨认识他的人又会如何回忆自己?他在那些知道他的人们的生命里,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现在,当黑夜笼罩大地,让一切都静谧下来以后,他想要获知这些问题的念头就更加强烈和急切起来。
也许剧院的同事们,还有观众,会因为他的堕落而失望;而其他那些人,则会想起他最后的疯狂杀戮而在谈及他的时候眉头紧皱,露出唾弃的表情。他们会用最恶毒的言语将他形容为一个完全不属于他应有形象的恶棍,并遗憾地叹息着他的失踪而不是被治安官抓起来处死。他们会记得有一个叫安杰洛的演员丧心病狂地焚烧了巨商萨尔瓦托莱及其下属所在的华宅。他们会在一段时间里恨他,骂他,议论他,指责他。但是一年后呢?十年后呢?二十三十年后呢?五十年后呢?一百年后呢?
我和那些无知而迂腐的凡人是不同的。我将具有任何人都渴望的东西——永恒的生命。而当一个人得到近乎无限的时间,任何小肚鸡肠的评价都无法再伤到他。而我很快……就能……
“你喜欢这路上的景色吗?”
将阿尔斐杰洛从飘渺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的又是苏洛主动的问候声。
前方的苏洛好像闲聊一般淡淡地问着,没有回头。阿尔斐杰洛看着他在马背上摇晃的背影。月亮的光辉渲染了整片平原,照亮他如炭般乌黑的发丝。
“嗯?还行吧……”阿尔斐杰洛听见自己轻声地回答。不知道马蹄声有没有盖过它。
而他的担忧是多余的。龙术士的听力强于普通人。就算有马蹄和夜风的噪音阻挡,苏洛依然能清楚地听到身后人的回话。
“我喜欢这样的旅行,当然能单独旅行就最好了。在月光洒满的茫茫旷野骑着马,总能让我回忆起很多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苏洛的感慨虽然让阿尔斐杰洛迷惑,但他的心情却好了起来。
“是啊,”短暂的安静过后他如此回答,感到自己的嘴角在笑,“我也喜欢。”
在抵达坐骑不能攀爬的山路前,苏洛和阿尔斐杰洛以每小时十英里的平均速度不快不慢、昼夜不息地奔波。每赶一小时的路,就要花双倍的时间让马休息,这些全部都是按照苏洛的意思。空闲时二人轮流打盹,行路时偶尔聊聊天。途中曾不止一次地经过城镇,却一次都没有换马,因为它们得到的歇息机会远比骑手多得多。
阿尔斐杰洛已经记不清时间,不过苏洛记得一切。五天一晃而过,和沿途所有远去的风景一起。在这五天的时间里,阿尔斐杰洛时常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所有。事实上,他几乎拥有一切——朝气四射的阳光,恬静柔和的月光,轻快昂扬的马蹄,一条始终在前方的路,一阵安抚脸颊的风,一个虽不愿倾吐心声却一直陪着他的可靠同伴。纵然自己失去了很多,但至少在这一刻,阿尔斐杰洛认为,他不再需要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