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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口:“就算坐在隔壁印守堂里看戏,都能闻到李家宴席上散出的酒香,能飘出十里地去的美酒,当地的村酒哪里能比得了。”
换了民国天下倒有了一项好处,如今小地方的没有人管,私盐私酒可以公开买卖。本地经营的沽店酒里,没人会舍得钱买外地运来的贵酒,施官镇的槽坊酿出芳香可口的私酒,又便宜又爽口,在周边几个镇都是有名的,所以“槽坊”变为施官镇的一处地名,远近闻名。
本地卖酒的小店,还会卖家酿的各式果子酒,味道淡一些适合女人和老人孩子。凭着闻着味道,不看酒幌子,就知道哪儿是酒馆饭庄和沽酒的小店。
此时,街道上一户沽酒小店今早特意迟些开门,刚启下一条条的门板,整齐地码在墙边,这会儿却正往外赶客人。
邋遢的半糟老头儿被从门里赶出来,他嘴里嘟囔着:“哪有不卖酒的沽酒铺?哪有赶买主的店主人?世道要变了!世道要变了!”不甘心地咒骂道:“我这些年往你家扔了多少钱,关照你家生意,竟然翻脸不认识你家袁五爷。”
店里的一个中年女人头发还没梳,叉着腰回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袁麻子,一大早就来作死!这一早上还没开张你就敢来赊酒,成心找我们家的晦气,让我们家这一天没得生意做!你哪里是关照生意,你就是赊账不还。这么等不及,喝了好死呀!”
望见满地的碎爆竹屑和空气中的烟花味,那女人加了一句:“想喝酒,不如上镇长家喝喜酒去,镇长家里备有好酒,就怕你不敢上门去喝。”
袁麻子还不到五十,却酒水里在白白地糟践岁月,已经衰老憔悴不成样子,头发凌乱花白,无精打采的脸皮耷拉下来,预示着一辈子没有扬眉吐气过,嘴里却还在不肯认怂地絮叨着:“快点儿打酒来,打二两上好的施官糟坊的白酒来,不许兑水。”
“没土性的孬种,没胆找上门去吧?自找没脸!啊呸!”那女人吐了一口漱口水,不想理睬,又进去拿了一把笤帚,使劲地扫晦气,扫的却全是街上崩射过来的爆竹屑。
还不解气地用扫帚赶袁麻子,骂道:“你个老棺材瓤子!”
这乡人女人骂人真没一点儿忌讳,透着看不起他,竟然就骂他是将要填进棺材里的瓤子。袁麻子赶也赶不走,还笑嬉嬉地听着她骂,无动于衷。
很快,铺面里的老板出来,“这一大清早的,什么死呀活的,也不忌讳,像什么话!”边呵斥自家女人,边将女人叫进去,不想被人误解是对镇长家的过寿有什么不满,触人家的霉头。
老板皱了眉作出为难的样子,瞅一瞅袁麻子,袁麻子确实没钱,如果有钱,他才不会忍着被骂不还嘴,他这种脾性恐怕全镇人都了解,老板只能对他说:“一早上的喝什么酒呀,下午再来打吧!”
这像是承诺可以赊欠,袁麻子还算挺满意,屁颠屁颠地说声“好嘞,你忙着,我下午再来。”
袁麻子不再赖着不走,也不随人群去李镇长家门前凑热闹,逆着人流独自往冷清的西街走去。
这条街往东开阔,往西狭窄,西面的房屋也密集,侯三铁匠铺在镇子的最西面,平日铁匠铺里叮噹吵人的打铁声通过青石的传播,在东街几百米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今天侯三决定歇息一天,换上干净的衣裳专程过来喝寿酒,让小徒弟放一天工,也舒畅自在玩上一天。
加工棉花的作坊却不能放工,正在抓紧赶制年前的活儿,弹棉的机关上发出弹弦“疼疼…疼疼…”的声响,完全被爆竹声盖住。
龙山镇东西走向,条石铺面的大街,两侧是一条龙的屋脊,临街边的多是铺面,很多户皆是“前店后宅”的格局,后院为居所。南北相通的大街是用碎石铺成,北通东寺港水库,南面通往施官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