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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强撑了十来秒钟,遵循本能地说出“谢谢主席和众评委”之后就又没词了,下边观众全都发出十分善意的笑声来。

    然而就在这时,谢兰生在观众席看到有只手挥了一瞬,他凝神望过去,发现手的主人竟是莘野。莘野温柔地看着他,两只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冷静。

    谢兰生便深深呼吸,挺突然地就平静了些,他不看观众,而是看看脚下,专心地想,终于是想起来了。

    “抱歉,太紧张了。”谢兰生笑,“感谢主席和众评委。这是一个莫大荣耀,能拿到它我很幸福。嗯,大家知道,我是来自中国的独立电影人。我们经历很多困难才拍出了《生根》一片,每个人都非常孤独,每个人也都非常勇敢。因此,我衷心地感谢摄影师祁勇、录音师岑晨,助理甄红、贾绿,还有演员莘野、欧阳囡囡,还有……我尤其要感谢莘野,在《生根》的摄制当中他提供了很多帮助,不仅仅是本职上的,还有其他各方面上的。比如,多亏他的500美金我才能够站在这里。当主席matteosciglio说参赛要意大利语字幕时,我想的是完了完了,我没有钱。”

    众人都笑。

    “总之,”谢兰生又说,“感谢都灵,感谢莘野,也感谢大家。”

    谢兰生把奖杯举举,与主持人示意告别,下了台子。

    他看到莘野眼睛很亮。这番话是自己写的,并没有请莘野翻译,他希望,到这一刻时,莘野可以亲耳听到他对《生根》有多重要,对自己这一路有多重要。

    本来,谢兰生还有点害怕“独立电影人”这个词,觉得自己只是想拍片而已,然而现在也不遮掩了——又有什么可遮掩呢?他就是“独立电影人”,无论如何只能接受。

    下来后,谢兰生又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能拿这个奖项还是因为“来自中国”。中国正在受到关注,而自己拍了一个家庭。电影节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政治因素,引导观众关注它们认为应该受关注的。

    当然,作品实在差也不行。

    可是,《生根》有好莱坞的摄影师,有北广毕业的录音师,有影帝莘野,有澳大利亚的abc lab,还有……呃,池中鹤冲完片子剩下来的冲片药水。而且,因为海关扫x光,他反而把几个片段给拍到了接近完美。

    如果不是罗大经、张继先同时跑路,如果不是澳大利亚海关自以为是,还未必有这个结局。

    也许一切在冥冥中都有天意也说不定。

    …………

    在谢兰生胡思乱想之间典礼结束了。

    谢兰生也跟着人流一步一步走出大堂。

    今天都灵一直有雪。意大利的大半地区都是从来不下雪的,只有北部几个城市比如都灵以及米兰,会下雪。

    顶着雪花,谢兰生把自己带的大羽绒服翻出来,披在身上,一边穿,一边下台阶。

    结果,巨突然地,就有一个年轻男人很大力地扯他脖领,谢兰生没任何防备,手里头的衣襟没了,一下就被那男人把大羽绒服剥下去了!!!

    “!!!”谢兰生想:神经病啊!!!

    刚要骂,哗啦一下,他就感觉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被罩上来,与此同时,身后那个声音吼道:“谢导!!!我是中国的留学生,正在这边当志愿者!!!有记者在下边等你!!!你的大衣太破旧了,会让人家看笑话的!!!咱们两个身材差不过,你穿我的大衣过去,做完采访再换回来,我给你先拿着衣服!!!”

    “……啊!”谢兰生恍然大悟,谢谢对方,让男生穿上羽绒服,匆匆忙忙下台阶了。

    果然,一众记者在等着他。

    他磕绊着回答问题,被堵了近一个小时,被闪光灯给晃到了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而等最后应付完记者,谢兰生再找到那个中国来的留学生时,却发现对方并未穿他带过来的羽绒服,而是在雪花中发抖,一个一个地打喷嚏。

    谢兰生还挺感动的。

    他努力地向前奔跑,路上总有这样的人。

    把大衣换回来后已是晚上10点半了。

    谢兰生并不想睡觉,望着眼前飘飞的雪,就对莘野说;“莘野,咱们沿着波河走走?”

    莘野听了,略一颔首:“好。”

    波河是意大利最长的河,发源于阿尔卑斯山,在威尼斯注入大海,它流经都灵,清澈美丽。

    莘野走进路边小店,买了一把黑色的伞。

    因为波河距离不远,莘野、兰生一路走过。因为已经要十一点了,小巷里边空空荡荡,他们撑伞在人行道上走,两边都是欧式建筑,华丽、庄严。黑伞并非折叠式的,而是直把的,伞面很大,伞柄下是“j”形把手,莘野此时正在握着,漂亮的手骨节分明,充满男人的力量感。因为姿势,衬衫露出一截袖子,上面袖扣闪闪发光。

    终于走到波河上了。一边是河,一边是树,他们走在波河河岸上面,踏着无比柔软的雪,听着脚下温柔的声音。雪纷纷地落在伞上,再化去,河对面的远方就是巍峨的阿尔卑斯雪山。

    山体像被蚊帐笼罩起来一般,又好像裹着糖霜的糕点。

    波河上面有座大桥,两人随意地拐上去。

    桥很长,横穿波河,上面还有有轨电车。

    两人走到一半左右,一辆橙色的有轨电车缓缓地经过他们。有两个窗口是开着的,两个当地六七十岁的老头儿在向外看。

    终于见到人了,谢兰生很高兴,就喊:“嗨!!!”

    他们两个也笑着回:“嗨!!!”

    谢兰生吼:“e!get off!walk with us!”

    两个老人则大声回:“no————!!!”

    谢兰生:“哈哈哈哈!!!”

    莘野转眸轻轻看他。

    兰生真的……像个精灵。他拿到了“最佳影片”,是出色的新人导演,有天真的一面,又有圆滑的一面,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竟然能完美统一。

    在白雪中,在无人的大桥上,在阿尔卑斯山的前方,莘野真想箍住他腰,和他接吻——他找到他的舌,紧紧攥住,用舌尖的味蕾品尝对方甜美的味道,而他则是站都站不住,在他怀里意乱情迷,嘴角甚至流下银丝。

    当然,只能想想罢了。

    两人一路悠闲地走,一边随意聊天,到了大桥尽头的时候,谢兰生蹲下身子,挺失落地小声念叨“明天就要离开了啊……”而后伸出手指,用食指在栏杆下面干干净净的雪上写:“谢兰生到此一游。”

    莘野一看,笑了,也半蹲下来,在“谢兰生”三个字后画了一个添加符号,加:“与莘野”。

    谢兰生又傻乎乎笑:“嘿嘿嘿,这样呢,等到明天,它化成水,渗进土里,这个字就永远留在这座城市的中心了。”

    莘野说:“……嗯。”

    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他们两人又在对岸撑着雨伞继续闲走。皮鞋鞋尖上面沾满了雪,洇湿一片。

    “莘野,”谢兰生又文艺病发作,说,“咱们把伞收起来吧?就在雪里走一会儿。”

    对谢兰生提的要求莘野自然没有不从,他颔首,收起黑伞,却没握紧,而是挺闲散地勾着伞把,拖着它在河岸上走。

    雪还在下。谢兰生把双手张开,让雪落在掌心,融化,再落在掌心,再融化,觉得自己能温暖一切似的。莘野只是微微笑着,偶尔看看一侧深沉的阿尔卑斯山,或另一侧温柔的波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知不觉便白了头,地上的雪被雨伞尖拖出一道长长的痕。

    一直到了12点半,谢兰生才觉得够了,对莘野叹:“行啦,回去吧!”

    “……嗯。”

    他们从河床走上大路,莘野拦下一辆车来,看看兰生,掸了掸他头发上的雪,又将对方额上脸上的也一并扫了。因为看见谢兰生的长睫毛上也有几片,他便用手捏着,一顺,一捋,把小雪花都摘下来,让眼睫毛干干净净。他左手拿伞,右手拇指食指捏着,摘掉左边睫毛上的,而后,因为食指沾了雪花,便换成拇指中指,摘了右边睫毛上的。

    摘完,莘野一手捏着伞,用空的手去拉车门。

    然而当他即将触到车把手时却挺住了。

    看着很脏。

    他指尖上还有刚才谢兰生睫毛落雪化成的水珠。

    不想蹭在这种地方。

    莘野想想,把食指送到唇边,嘬了。

    而后是中指,而后是拇指。

    而谢兰生在他身后,什么都没有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谢兰生的熊猫妈妈:你他妈的就是想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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