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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报之”,也就此有了着落。
当然啦,这是朝野上下普遍的看法,李汲却总感觉不对,其中尚有文章……尤其在刘晏离京三日之后,他竟然又接到了西市送来的“葡萄美酒”。
李汲自然要问是谁让你们送来的——掂掂分量,里面肯定还是钱啊,但康家不是已经破灭了么——对方却只说是奉了主家之命。酒肆虽然换了主人,但经营照旧,过往的一些常例,也当继续遵行不改。
再问如今的主家是谁?对方却报了一个李汲从来未曾听过的名字……再去探问,难得根底。
这说明了什么?
一则,康谦确实守诺,将自己藏匿的家财拱手献出——否则大理寺不会不派人上门来找康廉啊,而仅仅得些不动产的家伙,也未必有余裕继续给自己献金。
二则,过往康谦以送酒为名,每月送两万钱来,是为让自己打点禁军上下,这般大事,不但不会是老胡自己的意思,甚至于不会仅仅出于严庄的指使——背后一定是李适!然而康家破灭,严庄贬离,献金却照旧送来,这说明,康家的产业,其大半仍旧还是落到了太子党手中。
他们究竟是怎么干的?难道拷问康谦的幕后主使不是皇后党,而是太子党不成?是怕康谦死后,这笔财产落于他人之手,故而着急逼问?
但若如此,康谦又为何要咬紧牙关,坚不吐实啊?只须告诉他是司农卿派我等来问的不就成了么?还是说,相互间联系的什么凭证,偏偏落到了刘晏手中……所以严庄最后才狠咬刘晏一口?
似乎合乎情理,但李汲仍觉疑云重重,难明究竟——关键是李适那“项伯舞剑,意在留侯”的话,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李汲没打算当面去问李适,一则那样显得自己多愚蠢啊,二则……对方既然写下这八个字来,就说明不欲明言,而要让你自己去猜。
小家伙翅膀硬了,给我玩儿这手嘿,看我将来怎么报仇的!
刘晏被贬后半个月,建子月(十一月)初一日,提前过节,迈入了“皇帝二年”。本月下旬的某一天,李汲因事才出英武军衙署,经过明凤门前,就见一名紫袍官员,被宦官引领着,从中朝方向出来,准备步出宫外去。李汲远远望见,见此人身形瘦长,相貌清癯,却偏偏生了一对倒吊眉毛,破坏了整张面相,显得颇有些阴郁。照理说特征如此明显之人,见过一面就不会忘,偏偏李汲毫无印象,当面不识。
返回衙署后,随口问马燧:“方才见一高官,紫袍金鱼,陛辞而出,却不识得——近日都有何人来京任官,或者述职啊?”
他这些天一直在猜想李适所留的哑谜了,确实有些消息不大灵通。不过没关系,问灵通人士就成了。
马燧反问道:“可是一垂眉长人么?”
“正是。”
马燧点点头:“那必是元公辅了。”
李汲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元公辅单名一个载字,也是李适曾经提起过的,当世善理财计的名臣。两年前李适就对李汲说过,他认为有能力统管一方甚至于全国财政的臣僚,只有三人,那就是第五琦、刘晏,还有元载。
李汲当时则提醒他:“齐王幕下杨公南,亦不可小觑也。”
且说元载并非进士出身,而是因为精通道家之学,而被上皇看中,因制策得入宦途。累功积升,两京收复后担任度支郎中,领江淮转运使,接替刘晏负责东南财政。则如今刘晏去职,元载就顺理成章地再次接班,入朝担任户部侍郎、度支使兼诸道转运使了。
实话说,刘晏接掌财政大权后,虽说整体局面并未有大的改善,但起码没沿着第五琦那条必定破产的旧路继续滑下去,李汲觉得,在东西两线连战连败,关中又数逢荒歉的前提下,这已经很不容易啦,证明此人确有能力——起码比第五琦强。则刘晏既去,还有谁能够扛起这副重担来呢?李汲也会本能地想到元载,就不知道这位元公辅比起刘士安来孰强孰弱了。
元载奉诏进京之事,李汲也是知道的,但没料到对方来得这么快——照道理说从江南西上,即便乘绿皮车,也不可能这就抵达京师啊;唯一的可能性,是元载本就在赴京述职的途中。
李汲正想问问马燧,知不知道元载是哪天进京的?他这是不是头回陛见哪?马洵美却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微笑着说道:“关于元公辅,倒是才听得一桩趣事。”
“何事?”
“李尚书之妻,本与元公辅同姓,如今更联了宗了。”
“李尚书”就是李辅国,阉宦而有妻妾,假凤虚凰的,在这年月并不算什么特异之事,李汲街坊就住着一位内给侍孙常楷的小星。并且李汲早前便知道,李辅国的“正室”姓元,乃是关中人氏,说不定真跟祖籍凤翔的元载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官员之间相互攀附婚姻,或者联宗,本属常事;李辅国年长位高,则元载贴上去,跟对方老婆论论亲眷,也不见得有多羞耻。但问题,李辅国终究是宦官啊,向为士人所不耻,即便如今朝臣多半党附于他,纯粹慑于其势,跑去跟其妻联宗,亦难免为人所耻笑啊。看起来这位元公辅嘛,起码在节操上,远远比不过刘晏。
不过再想想,就连宰相李揆都直接称呼李辅国为“五父”了,则元载这种行为,也算小巫见大巫。
李汲为此,也与马燧一般,报之一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也算是摸清楚了,马洵美或许确曾走过李辅国的路子,但绝非老阉死党,甚至于私底下,还时常讽刺那老阉几句。
可是猛然间,脑海中精光一闪,李汲笑容当即僵硬,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了,李适那“项伯舞剑,意在留侯”,究竟是什么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