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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便说:“别怕,他如果还有点良心,就不会发狂咬我们的。”

    唯唯道:“我不是怕这个……他不会做这种事的,我很了解他,我是怕……”

    林泽叹了口气,他知道唯唯在怕什么。

    林泽买了两瓶水回来,给唯唯一瓶,说:“你男朋友对你好吗?”

    唯唯点了点头,噙着泪没吭声,林泽又拍拍他肩膀,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唯唯似乎镇定了些,说:“没事,我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我让他回家去治病,他应该会听我的。”

    林泽站在太阳下,看着自己的影子思考,汗水滴在地上,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敏锐地抬起头,看到不到三十米对面的马路上,站着一个人,正在看他们。

    林泽马上冲了出去,谢晨风拔腿就跑,跑出几步,林泽冲出了马路,谢晨风顾不得再跑,转身大声道:“小心!”

    马路上的车猛按喇叭,林泽冲到一半,谢晨风朝他跑来,两人险些都被路上的车撞上。

    林泽停下脚步,退了回去。

    谢晨风心惊胆战,推着林泽回到小区所在的马路一边。

    刚走进小区,林泽便转身一拳,干净利落地揍上谢晨风的脸。

    唯唯发出一声大叫。

    谢晨风起身踉跄跑开,林泽躬身拾起扔在草地旁的扫帚,拆下扫帚头,追了上去,一棍打在谢晨风脖颈上。

    那一下啪的一声,把谢晨风的脖子抽出一道红印。

    唯唯看得呆了,谢晨风不住躲让,以两手挡着头,林泽又追上去,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谢晨风被踹得连滚带爬地到处躲,林泽发了疯一般,把谢晨风朝角落里踹,谢晨风根本不敢还手,躲进单车棚里,稀里哗啦地压倒一大片自行车。

    “别打了!”唯唯说:“不要动手了!要流血的!”

    林泽竭力忍着泪,抓来什么就朝谢晨风头上砸,抓到一把铁底的铲子,照着谢晨风的脑袋一下砸去,发出闷响。

    唯唯吓得哭了,忙拉住林泽,谢晨风放开手,蜷在地上,任林泽殴打不作声。

    “好了好了……”唯唯带着哭腔说。

    谢晨风眼睛发红,抽了几下鼻子,艰难地起身,脸上,身上全是伤痕。还穿着那天林泽买给他的衣服。

    林泽抓着铲子不住发抖,很想照他脸上再来一记狠的,但谢晨风已经流鼻血了,再这么一下,鼻梁肯定要骨折。

    他知道谢晨风要真的动手,他和唯唯加一起都打不过他,只是他不敢还手而已。

    这么个打法已经惊动了小区里的不少人,不上班的老头老太远远站着看。

    唯唯递给谢晨风一包纸巾,两人的手指没接触,谢晨风拿了纸巾后,也不还他了,直接把剩下的揣进裤袋里。唯唯又退开些许。

    他止住鼻血,林泽神情冷漠地提着铲子去洗,又铲了些土,把滴在地上的血迹盖住了。

    “上来坐吗。”谢晨风沙哑着嗓子说。

    林泽把铲子扔回去,跟着谢晨风上楼,沉默得近乎可怕。

    谢晨风掏出钥匙,上了六楼开门,唯唯躲在林泽身后,两人跟着他进去。

    谢晨风租的房子和林泽猜的一样,两室两厅,被隔成了四个单间,谢晨风住的是稍大的主卧,隔壁还有一对夫妻在摔东西大吵。

    林泽一听到夫妻吵架的声音就有点条件反射地发抖,小时候父母家暴给他带来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致他仍下意识地想起了许多噩梦。

    谢晨风大声吼了句:“不要吵了!烦不烦!不是只有你们在住!”

    谢晨风吼人的时候比郑杰还凶,那合租的夫妻显然是有点怕他,安静了些。

    谢晨风打开房间的门,单人床,床脚堆着成山的杂物,袜子东一只,西一只,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汗臭与脚臭味,桌上放着吃完没洗的碗,碗里泡着面。

    房间里就没个能下脚的地方,窗户用报纸封了起来,阴暗的室内就像一个小囚室,桌上放着一瓶消毒水,只用了一半。床头柜上放着林泽给他的比卡丘公仔,谢晨风掏出几百块钱买的新手机,扔在桌上。

    林泽看完房内,又出来转了一圈,厨房的铁锅已经生锈了,到处都蒙着一层油污,窗户上全是灰蒙蒙的尘土。

    厕所里脏得要死,便盆内满是发黄的尿渍。

    “你还在报复吗?”林泽站在门前说:“别再这样,积点德吧。”

    “没有了。”谢晨风说:“手机还给唯唯,我又没有电脑,去哪勾人419?我这个月住完就走了,去广州治病。”

    “之前害了几个人?”林泽说。

    谢晨风答道:“没有,就害了你一个,没害成功。我迟早要死的,没必要瞒你。”

    谢晨风把前事陆陆续续交代了,确诊开始他确实存着报复社会的心态,但他约了几次419,到要见面时始终没敢下手,在见网友的地方徘徊良久,放了别人鸽子,回来以后把别人的□□拉黑了。如此数次,混圈找一夜情的人有几个人都知道了他是鸽子王,不再搭理他。

    他便这么一个人在这个小房间里住了一年多,每天无所事事,靠一点微薄的招生提成过活,没地方去,没家人,没爱人,没工作,也不去找工作,直到在北城天街邂逅林泽,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于是开始了。

    林泽知道唯唯直到现在才发现,谢晨风说的应该也是实话,又问:“你那两次骗我说去招生的时候,在哪里过的夜?没和别的人上床吗?”

    谢晨风:“疾控中心里给你发的短信,当时在检查。”

    谢晨风坐在床上,抬眼看林泽。

    “我去见你的时候。”谢晨风说:“都用消毒水洗过衣服的。”

    “该消毒的不是你的衣服。”林泽近乎冷漠地说:“是你的心。”

    林泽的这句话就像一把双刃剑,既伤害了谢晨风,又有种近乎自残的痛感。

    谢晨风道:“我知道我龌龊,你最多也就是杀了我,只有一条命,随便拿吧。”

    林泽没再说话,过去书桌前看,拿起谢晨风的手机按了几下,想看他最近在和什么人联络。发现手机正在摄像模式,上面是隔着马路,拍林泽和唯唯在他家门口等的照片。

    谢晨风忽然又开口说:“我说我谁也没害,你相信吗?我说我寂寞的时候,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然后在jack'd上看到你,喜欢上你了,我不敢说我有艾滋病,你信吗?我骗了你很多……但唯独我爱你这句话,我没有骗你,你信吗?”

    林泽没有回答他,谢晨风最后道:“你肯定不相信,因为我有艾滋病,我喜欢乱搞,所以大家都觉得我会去害人。”

    林泽道:“要报复社会的微博是你自己发的,唯唯看到了,我也看到了,谁让你这么说的?”

    谢晨风不说话了。

    “你不甘心。”林泽说:“可见你的心阴暗得都长蛆了。”

    新手机拍照很模糊,像素太差了,林泽往回翻,上面是一些街景的照片,里面有一张是林泽站在体育场的铁丝网外,看里面的草地。

    拍照角度就在林泽背后的马路对面。

    另一张是林泽去采访的时候,从新单位里出来,被马路对面的谢晨风拍了下来。

    还有北城天街,星巴克里面,林泽坐着发呆。

    以及林泽和郑杰从疾控中心出来的时候。

    这些照片隔得很远,已看不出林泽的脸,但林泽知道那是他自己。

    一个月里,谢晨风一直跟着他。

    没有和他见面,远远地拍了不少照片。

    林泽拉出一个抽屉,看到艾滋病确诊报告,确诊时间是前年年底。他又把几个抽屉轮流拉出来看,另一个长抽屉里装满了检测报告。

    “现在检测艾滋病是免费的。”林泽说:“便宜你了。这个抽屉里装着什么?”

    谢晨风没吭声。

    林泽说:“可以看看么?你祸害过的人的照片?”

    谢晨风麻木地说:“别看了,你会后悔的,里面装着我长蛆的心。”

    林泽道:“看看吧,我很好奇。”

    “好奇心杀死猫。”谢晨风低声说,他掏出钥匙,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泽把最后一个抽屉打开,里面有谢晨风的假证,力帆门牌,还有个信封,谢晨风把信封递给唯唯,说:“还你钱,你点点。”

    唯唯抱着谢晨风的脖子大哭起来,谢晨风闭上双眼,静静地流泪。

    林泽看到了信封旁边的一个深蓝色小盒子,那是个戒指盒。他看了唯唯一眼,唯唯没有说话。

    林泽打开戒指盒,里面是两枚925的银戒,应该是谢晨风前任留下来的,他啧啧称赞,说:“好好珍惜吧,谢磊。”

    “嗯。”谢晨风简单地答道。

    林泽拿出戒指,对着阳光端详,里面刻了字。

    一枚内圈里刻着“谢磊”。

    另一枚内圈里刻着“林泽”。

    林泽站了一会,转身出去,低声说:“你缺钱吗?我借你点吧。”

    谢晨风:“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你没有感染上对吗?我看到你们从疾控中心出来……听到郑杰说你了……我又去问了次护士,当时真的很怕……还好你没被我传染……”

    林泽打断了他的话:“走了,有缘再会。”

    唯唯的哭声小了些,林泽转身出门,谢晨风喊道:“阿泽!等等!”

    林泽快步下楼,他不敢再在谢晨风面前呆太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仍爱着他,这种爱不因欺骗与艾滋病而减弱半分,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爱他了。

    林泽还知道自己贱,谢晨风骗了他,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说不爱就不爱。只能离开这里,见不到他,当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从较场口下朝天门,顺着江边的路没有目的地走,走到朝天门广场——嘉陵江与长江的两江交汇处,嘉陵江江水淡黄,长江江水碧蓝,形成泾渭分明的水流分界线,滚滚洪流,奔腾向东,永无止境。

    林泽安静地站在江边,趴在栏杆上看江水,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很嫩的时候,那张在jack’d上的照片就是当时的一幕。刚来重庆念书,和郑杰约好出来转转,来了朝天门,郑杰给他拍了张照。

    谢晨风也说过,看到那照片的时候,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一边走一边看jack’d上显示的距离估测位置,在北城天街到处找他,最后在星巴克里发现了他。

    林泽疲惫地把脸埋在手臂上,觉得这些年里很累很累,那么多成双成对的人,为什么他就会这么孤独?

    想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只想闯出一番事业,然而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形单影只,不仅事业上没有什么成就,连自己的爱情都找不到,依旧孤身一人,被埋没在普通人的浪潮里。

    被淹没在这个都市,被钱,被社会摧残着,什么都不剩。

    “不……不会吧,那是我们老大!”

    “老大,你不要想不开啊!”

    林泽:“……”

    林泽蓦然转身,瞬间就炸毛了。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自己管的办公室里的一个实习记者拿着相机,瞠目结舌,林泽马上知道自己被当成“一男子在朝天门前徘徊欲跳江轻生”的新闻素材了。

    林泽一手挡着脸过来,揪着那实习记者的衣领朝广场外拖,说:“没事没事,我只是来散散心。”

    看热闹的群众散了,警察还在朝这边看,实习记者道:“这是我们老大!不是跳江的!”

    林泽道:“别喊了!待会被其他报社的听到,我们都会成为日报家丑的!”

    林泽把那实习记者带进轻轨站,上车两人坐了,实习记者有点缺心眼,还很怕林泽,毕竟林泽平时不苟言笑,一副领导扑克脸模板,很少会表扬他们。

    林泽手臂绞着,疲惫地吁了口气,说:“今天没料吗?”

    “没有。”实习记者戴着厚厚的瓶底眼镜,拿着相机看照片,说:“你请假没上班,主编让自由采访。”

    “我定吧。”林泽揉了揉鼻子,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打开小组的q群,说:“你们去重大,西师,西政,南坪商学院,重邮在山上跑一次太累,不用去了,我给你们联系指导员,都去做一期大学生暑假兼职薪水涨幅的专题,稿子不忙交,下午五点前汇总后发我邮箱。”

    林泽打发几个实习记者去干活,又打电话联系编辑六点加班,留在办公室等收稿子,出站回家洗了个澡,睡了一觉,早上起来收到谢晨风的短信,里面只有一个□□号。

    林泽打开电脑,加了,第二天,继续他的孤单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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