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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张满是记号的登记表。
“一边是语文老师对我苦口婆心的念叨,一边是你对着默写本勾勾叉叉没停过的手,我那时想,如果我也像你每天对着背诵的内容看四十多个来回,语文成绩最起码不至于太惨不忍睹。”
时一没告诉林越,她那时作为学习委员兼顾语文科代表,语文课后去办公室帮忙改小测本是她在被动的枯燥而机械的工作内容中珍贵的主动,是最为充盈的干劲儿,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有林越“做伴”,时间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她那时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他这么久,她那时想着毕了业就算了吧,她时常在对心里的那个声音喃喃自语说,“我就喜欢三年,就三年,不能再多了”可志愿填报的时候另一个不甘心的声音萦绕不散,重复着另一种可能性,“万一呢?”
她以为三年是个分界句点,可尤翘楚说,那是迈向另一个三年。
她更喜欢他了。
时一是既好笑又心疼的:“语文老师不厌其烦的抓你来办公室开导你,相差无几的话,那三年我也听了好几十个来回。”
林越讪笑。
“我发现我有点后知后觉。”林越悠悠地又起了个头。
“为什么这么说?”时一接话。
时一突然想起尤翘楚跟她说过的话,尤翘楚说她刚认识沈适那会,还处在彼此熟悉的阶段,但相互的好感其实是在每日持续不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萌生的,她后来翻看他们起初的聊天记录,都有点不敢相信那时的自己竟能在几近无聊透顶的话题中动了少女心。
她事后想来觉得挺不可思议,边划着聊天记录边嘟囔着这都聊的什么啊?可当时脑热,只觉得真有趣。
时一好奇地凑过去看:“你们平时都聊什么啊?”
尤翘楚随意划到一段给她看。
“早,今天早上好冷啊。”沈适七点多的消息。
“是啊。”那会还处在寒假,尤翘楚近九点才懒洋洋的醒来回复。
“又冷又不敢穿太厚。”
“为什么呀?”
“一会要帮我妈做事,穿太厚不方便,而且做着做着就热了。”
然后又发了一条:“一件短袖套一件卫衣。”
在南方11℃离不开床的冬天里。
尤翘楚竟也认真的回:“我穿了三件,打底的一件,长袖无帽卫衣一件,有帽加绒一件。”
“没什么特别的,”尤翘楚把聊天记录清空,“但好像都这样,陷入恋爱的人都显得呆萌。”
尤翘楚说如果不翻聊天记录,都无从审阅自己,原来她也是个会耐着性子告诉对方,天冷时她一件件的往身上套了哪些衣服的人。
尤翘楚说:想和你聊下去的人,不会一次性把话说尽,而是一句模模糊糊的话留给你回复的空间,让你主动问个为什么来延续。
只要他想说,她都愿意听。
“后知后觉你的存在。”
时一默然,心底泛起一阵酸,她无从回答。
听筒里只剩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林越的声音渐渐放软,鼻息间的慵懒有别于白天里清朗的少年音,时一这才发现,全身神经放松的林越,只稍轻微一声似从鼻腔内发出的低低回应,都有着无从忽视的诱惑。
他真的……太撩人了,一呼一吸间都很难让人不喜欢。
但时一记得他犹如似有怨念的小孩,跟她“抗议”:“自从文理分班后,我们不在一个班,没人帮我记作业了,我被动渐渐养成了记作业的习惯,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好把做好的语文作业借我,理科班的优秀作文我觉得写得都不如你好,我们不在一个楼层,你又总宅在教室,我总觉得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了,但其实课间操又总能碰见,以前初中的时候只知道你是老师眼中的好好学习委员,我那天问你,你说你学习还算顺利,可你明明数理还是需要人教的。”林越说到这明显不是滋味,语气别扭不自在,强忍着那股不对劲儿,可还是不难听出话里的意有所指。
他底气不足:“你……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时一被林越搅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慢吞吞地开口回答一句:“不是的。”
过了会,她又补充:“我解题很慢。”
“我可以一步步教你。”
“我不会做的题很多。”
“我时间很多。”
“我很笨。”
“我会很耐心。”
“我……”
时一正欲再说些什么,林越打断了她的话,闷闷地说着:“你别老拒绝我。”
时一不再绞尽脑汁想一百零一种婉转的理由,怔了怔:“好。”
尤翘楚后来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她总习惯性的拒绝林越?
她想了想:“因为太过喜欢了,怕自己麻烦他,怕自己不够好,怕自己会错意,怕自己无处遁形、原形毕露。”
林越吃过药,大概药效起来了,昏昏沉沉欲入睡,可还是与睡意抗衡着,手机贴在耳边,没完没了的说着话,时一很认真在听,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也有这么话唠的时候?
聊到后面他声音更为随性放松,绵绵软软的,好似说什么都会满脸宠溺的答应你。
“困了就去睡觉吧,挺迟了。”时一看了眼手机屏幕,凌晨一点十三分,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意外的久。
林越试探性地开口:“你要睡了吗?”
“是啊,我们该睡了,”时一说出口后,才觉这话有点暧昧,又弱弱地补充,“这个点,大家都睡了……”
林越抿嘴偷笑:“好。”
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不急,他可以慢慢和她说。
林越没舍得挂。
他说了句晚安,许是真的困了,没多久微弱均匀的呼吸声传入时一耳中,她轻轻的回应了声晚安,挂了电话。
“晚安,周一见。”发了条消息。
林越后来半夜醒来,停留在时一的对话框,看到她的留言,带着笑意又沉沉的睡去。
林越起的很早,昨晚睡多了,七点就给时一发了条消息:“下午要不要出来写作业?”
时一醒来时近九点半,回了个好。
这个周末他们处得很愉快,两人在麦当劳点了份第二件半价的甜筒,找了个靠里的位置,面对面坐着,静静的写作业直到傍晚,就像林越说的那样——麻烦他。
林越写题很快,除了大题、压轴题这类步骤繁琐的题型他会拿过草稿纸演算几下外,大多时候答案于他而言一目了然,他都快翻页了,时一还磨磨蹭蹭的在草稿纸上圈圈画画,尝试可行性的解题方法。
时一一旦愁眉不展地在草稿纸上逗留太久,半天还没个结果,这时林越会暂停自己的写题进度,身体微倾向前看向时一的卷面:“哪题?”
好几次、好几次……林越向前凑,他们挨得很近,温热的鼻息喷在时一万分敏感的脸上,痒痒的,一下子六神无主了。
林越毫无察觉,时一木纳的听着,林越一步步拆解解题步骤,时不时抬头问她:“到这步听懂了吗?”
她对上他直白的视线,下意识的闪躲,赶紧看回题目,乖乖地点点头。
等林越完全把题讲解完了,再问她:“懂了吗?”
她又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内心:刚刚那步是怎么能算到这步的?
林越哭笑不得,又再教了一遍。
时一一遍遍的心理暗示,自我镇定:要专注、专注……
自然而然的,他们每周末都在麦当劳一起写作业,第二份半价甜筒是标配。
时一后来没好意思,问林越:“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你教,会不会太影响你学习了?”
林越答:“怎么会,你不需要什么都会我才能被你需要。”
时一站在霞光里微红了脸。
34
时一后来时常在傍晚看见陈桠楠在800米跑道上一圈圈不停歇地跑。
她们曾在跑道上打过照面,时一拎着林越没什么重量的包,等着缓缓由远及近的陈桠楠从面前跑过,在一边站定生怕挡道,她们明明白白的对视了一秒,又默契地若无其事的避开视线的交汇,陈桠楠淡淡然地从她面前跑过,时一抓林越书包背带的手不自觉得紧了紧,没有相互招呼,她努力忽视心里的那点异样。
她穿过跑道径直朝林越走去,乖乖的把包递给他,问他回不回家,一起踢球的队员满是八卦的口哨声和起哄声,她才觉自己的话太过暧昧,强装镇定以表示自己没别的意思。林越放学时下楼从她班级后门进来,就这么大咧咧地把自己包往她桌上一放,满脸讨好:“帮我看会儿包,要回去了喊我一声。”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就转头跟小伙伴勾肩搭背冲去操场了。
林越突然出现在她的班级,她有一瞬的诧异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像高一时好几个等他放学的落日时刻,像心照不宣,像理所当然。她倒没急着回家,自习课上写的英语习题还剩一些,索性把最后那部分写完再回去,班级里的同学三三两两的回去了,她固守阵地,解析英语阅读题。
江则离开前对她说:“天黑得越来越早了,早点回去。”
日落的时间一点点提前了,渐渐有了入秋的迹象。
江则总是给予她无以回报的温柔。
她点点头,谢谢他。
时一不太喜欢留指甲,指甲永远被她修剪得干干净净的,尤翘楚说她这是强迫症,所以她每次喝罐装饮料的时候总喜欢用尺子翘起拉环才好打开,江则每次见她在书桌内、笔袋、书包轮番搜寻着尺子的踪影,就会主动伸出手说:“别麻烦了,我帮你开。”只需“啪”的一下。
时一有段时间莫名爱上了喝AD钙,隔三差五的往小卖部钻,一排有六小瓶,小卖部不单瓶卖,所以每次买AD钙时都会分给韵之和江则,她课间、午休时段做题乏味时就插根吸管喝AD钙,思路卡住时透明的吸管就会被她咬得瘪瘪的,半天也没见她吸上来,等她继续顺畅的吸上一口,一定是成功把结解开了。
她甚至会习惯在考试当天揣包绿箭塞兜里,临开考前半小时左右嚼上一片口香糖。
她和江则同桌的那段日子里,互动大多基于学习与分享。江则曾在她拿出一片问他是否要口香糖的同时好奇地问她:“考前嚼口香糖跟转发锦鲤是不是一个寓意?”
时一转念一想,也对,好像是这么个意思:“我初中时一次跟我同考场的别班的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告诉我,她爷爷跟她说考前嚼一片口香糖能带来好运。”
江则眼里折射着惊喜。
时一抿着嘴角勾着笑,跟她第一次听说时一样的反应:“换任何人第一次听说都觉得挺有意思的吧,原来好运还能以这种期盼的方式呈现。”
她一开始是因为新奇,后来是因为习惯。她保留着一些愿意不究其因而为之相信的小幸运,成为她琐碎生活中不容忽视的小确幸。
楼道里乌泱泱的一片,一团一团的满是被挡在各班门外的候考生,汇成窸窸窣窣的必要的考点和公式。一个年级里她毫无印象的女生,站在她的身边友好地递出一片绿箭问她要不要,她惊讶之余脑中想的却是嚼完口香糖得赶紧找个楼道里的垃圾桶扔掉挺麻烦的,可她真诚地说着对自己来说第一次听闻的新鲜的话,时一伸出手接过,感谢她无私地分享幸运的“秘诀”,一同嚼起了口香糖。这份独特宛如被命运眷顾。
学习的竞争中,难免保留私心,司空见惯,不外借补习班的重点笔记,新买的习题材料藏得严严实实,独享简便的解题方法……所以越发显得她同自己共享她所珍惜的“小诀窍”弥足珍贵。
那次无言的碰面后,时一别别扭扭地问过尤翘楚:“陈桠楠参加校运会的长跑项目了吗?”
尤翘楚也只是不太肯定的凭印象猜测:“没有吧,大概在减肥也说不准。”
“我倒宁愿你说是因为快体测了。”
尤翘楚摊摊手:“瞎猜的,我哪会知道她想什么呢。”
离校运会还有三周,午休时段啦啦操班在舞蹈室排练,有一段时间课间是看不到陈桠楠的身影的,她总是踩着下午的上课铃声进教室,而宋因冉在午休时段结束的铃响时就已经回班坐好有一会,有时宋因冉中午呆在教室午休,可陈桠楠却没在班里,尤翘楚在去足球部蹭空调的路上路过舞蹈室,都无一例外地能在舞蹈室一角发现陈桠楠站在别人后头一遍遍不知疲倦地跟跳着。
她想不到一心扑在学习上的陈桠楠能对除此之外的事上心到这种程度。虽有些好奇她的改变,却也只是顺路瞥见,与我无关的继续往前走,没到那种一探究竟的程度。
有次尤翘楚正好撞见从里面出来准备回班的宋因冉,很随口地问一句:“你们啦啦操排练这么辛苦啊,每天午休都练,中午还让不让人休息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没话找话的瞎操心啥。
宋因冉解释说:“也没有,看个人进度,自愿的,也不用每天去。”
尤翘楚轻描淡写把这事跟时一说,就像很多个有一搭没一搭的日常分享所见所闻,顿了顿,灵光一闪,问她一句:“陈桠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时一突然怔住,却也只是语气平淡地回答:“不知道。”
可明显,时一心里某个地方“咯噔”了一下。
尤翘楚喃喃自语:“是吧,喜欢才会让你甘愿做出改变。”
即使跟陈桠楠当了整整一年同桌,她们一来一往的交流都是无趣的学习,可时一在误打误撞看到她草稿本的那一刻,才惊觉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陈桠楠独来独往,没有勾手一起上厕所的小姐妹,更没有实时更新的八卦咨询,有的只是语数英数理化政史地满满当当地填充她单调乏味的生活。
时一一度以为她只是这样,以为陈桠楠就是这样的陈桠楠,就如公交上初见她时,何时何地都紧拽着习题册不撒手,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动摇她的意志。
陈桠楠掩藏的很好,不单是自己,连同这份暗恋。
陈桠楠午休排练,傍晚跑步,整个人自信了很多。
并不是啦啦操班的所有女生都能上校运会的开场舞表演,人数限额,需要筛选。在离校运会还剩一周的时候,老师通过考核挑选合适的人选,陈桠楠被选上了。
她从人堆里的后两排一跃成为前排,她从一开始的慢半拍又四肢不协调,到努力跟上大家进度保持一致,到现如今对音乐节奏驾驭得游刃有余。
她每每看见陈桠楠,都免不了想起她的草稿本,被一题题演算公式包围着的,划不干净的不起眼的“林越”的名字。
无数次,解题毫无进展的时候,时一也爱这样。
如果不是尤翘楚时不时“打小报告”,她甚至差点忘了宋因冉喜欢林越。
时一后来在日记本上写道:林越,你不用这么闪闪惹人爱。
那阵子各班都在准备校运会的开幕式——方阵汇报表演。
方阵排练中途休息的时候林越突然跑到她面前,直戳主题:“我报了校运会第二天上午的男子3000米跑,你要不要来给我加油?”
时一当时还在跟廖韵之聊天,林越就这么跑到她面前,毫无征兆的一句话,把她整个人说懵了。
她错愕地坐在台阶上仰着脸看他,被动成为他居高临下的注视对象,没由来的心虚以至于半天缓不过来,竟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林越欲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回到方阵队伍前还不忘提醒道:“记得给我送水啊!”
时一仍旧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继续点头。
廖韵之笑她,对林越她永远只会一个“好”字。
时一无力地解释:“也没有,也有拒绝的时候……”
廖韵之追问她:“比如?”
时一却怎么也答不上来了。
比如……他一步步向她走进,想对她好的时候,她反倒退缩了。
时一愣愣地问她们:“你们有没有觉得,当你喜欢的人朝你跑来时,搅动着气流卷着风,是世间万物一齐推波助澜地将他带到你面前。”
尤翘楚木讷的盯着她,眼里满是无从体会的不解。
廖韵之沉寂了一会后说:“有,他是风的来向,扑面而来,直击感官,震慑着一切。”
这次换她们不再说话。
廖韵之和叶承彦分手,没人再提及这个名字,也不再探究背后的原因,时一和尤翘楚都一致默契的将他们的故事丢在时间的另一头。
叶承彦是廖韵之唯一的无从释怀,唯一的不得忘怀。
“干嘛呀,又不是第一次喜欢他了。”廖韵之看着她们半张着嘴又咽下,不敢动弹,安抚道。
分手后她看得很开了,比当初爱而不得的自己更善于自我调节,她是念念不忘,她承认,她无时无刻不在反思假设种种境遇,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能承受住最坏的结果,她一边期待着什么,一边逃避着什么,就好像即使她认定了他们不会一直在一起,却还是想尝试各种与他相处的方式、身份与可能性。
她努力过,挣扎过,也得到过。
她不明白明明是她说的分手,却怎么像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就像明明是他提的在一起,却是一场她的自我满足式恋爱。
她永远对他宽容,却自我束缚。
廖韵之心里黯然神伤道:是啊,又不是第一次栽在他的手里,摔了跟头。
尤翘楚总说,喜欢可以变成不喜欢,不喜欢也能成为喜欢。
世界瞬息万变,都会过去的,万分无力。
她求求时间快点走,可怎么到她这儿,就这么过不去了呢?
廖韵之一直想不明白。
那天放学,林越一如往常在停车场等她,时一弯着腰解锁,林越推车到她旁边,心情愉悦。
时一解好锁转身看他,林越的眼眸清亮而执拗,她静静地与他对视良久,最后败下阵来,哭笑不得:“你是怎么了?”
林越眼神坚定:“我光辉时刻需要你来见证。”
时一语意轻快:“走吧。”
我是你众多见证者中不曾缺席的一位。时一在心中复述着。
如果说无意打开陈桠楠的草稿本是时一对她第一次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那第二次是校运会当天,陈桠楠在千人操场前,脱掉死板的黑框眼镜,精致的妆容,自信的姿态,成为不容忽视的存在。
时一站在队列里,重新认识了陈桠楠。
那是把自己伪装得毫不起眼的陈桠楠,第一次想证明点什么。
广播里响起“请所有参加3000米跑的同学到台前集合”时,时一在看台阶梯上打着伞搜寻他的身影。
林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透过一片热闹,默默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她走下台阶,走到他身边,参赛队员都站在等候区,她自然地将他撑入自己的伞下,问他:“紧张吗?”
他们站得很近很近,时一不自知,看着跑道上的一切很难不被青春热血所点燃。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侧颜,别有深意而认真地说:“紧张。”
你站在我身边,我不可能不紧张。
裁判员吹哨请选手就位的时候,林越微低下头,凑近她,在她耳边亲昵地说一句:“等我。”
然后就往.asxs.线处跑去。
她兀自愣在原地,暧昧的话在耳边萦绕不散,嗡地一声在脑中炸开。
真是要命。
陈桠楠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才缓过来,她已经重新换上校服,脸上的表演妆容仍在,时一叫住她:“今天的表演很精彩。”
她笑容灿烂。
她们一块儿并排站着,看向赛场上的同一方向,视线所追踪的路径和内心的加油呼喊声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这种感觉怪异而又奇妙。
800米跑道,林越一圈又一圈的从她面前跑过,心中的少年未曾改变,不偏不倚。他离终点做最后的百米冲刺时,奋力向前的模样,一如当初的意气风发。他冲过终点,微喘着气,先是搜寻她的身影确认她的方向。
时一仍站在原地,他开心的朝她小跑而去。
“我还以为你会站在终点等我。”话里半是疲惫半是喜悦。
“失望了?”
“没有,重要的是等我,”林越自然地拿来时一的伞,帮她撑着,“我来吧。”
陈桠楠隔绝在外,以第三者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然后默默走开,他们毫无觉察。
时一和林越彼此难掩笑意,而后是温柔的关心:“累不累?”
“累。”似是只有时一问了后,疲惫感才重新袭来。
“回班级队伍里休息会吧。”
“你呢?”
“我去给你拿水啊。”
林越呆呆地,把伞柄伸向她。
“你先撑着吧,我就拿瓶水,很快就来找你了。”
时一说着就钻入了阳光里,林越撑着轻巧的伞,时一的所有物被他握在手中心情万分愉悦,他乖乖地坐在班级队伍的低阶上,等着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庇护”下,望眼欲穿。
尤翘楚来到林越的身后,敲敲他的伞面。
林越转过头来看她,只见她笑得暧昧:“我就说这伞怎么这么眼熟。”
班级为运动员准备了一箱矿泉水,宋因冉为比赛归来的运动员分发矿泉水的时候,递到林越面前他却没拿,没一会尤翘楚见时一拿了瓶矿泉水往这儿跑来,坐在后排的她更是笑得意味深长,她郑重其事地拍拍林越的肩,领导点头式认可般点评一句:“不错。”
时一一脸茫然的问她:“不错什么?”
尤翘楚不回答,只是很识趣的往边上挪了挪,离他俩远点,假意全神贯注的看比赛。
时一拧开瓶盖递给他,林越接过,不停歇的往嘴里灌。时一怕运动员体力消耗大,还特意准备了士力架。
“我刚好买了你要不要吃?”
“怎么就这么刚好买了呀?”尤翘楚语调阴阳怪气的,时一听来直想打人,今早她们仨儿一块儿在学校外的小卖部买东西,尤翘楚已经酸溜溜的调侃过她一遍了。
尤翘楚是不想坐在他们后面显得多余,刻意稍稍离远了些,可耳朵可没闲着。
时一眼神一记警告,尤翘楚安分的闭紧了嘴,点着头表示不再多话。
“要!”林越话接得很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时一,不可抑制的开心。
时一不太敢对上他直白的视线,林越坐在台阶上,微仰着头看她,她就站在那认真地撕着手中包装袋,林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边拉:“坐下来吧。”
时一顺势坐在他身边,他给她撑伞,她帮他撕开士力架的包装袋,然后递给他。
时一有些无所适从,干巴巴的看着田径赛场,一位高一与他们同班,后来高二和林越都进了理科重点班的男同学路过:“时一,你什么时候当起了我们班后勤啊?”满脸兴趣。
“额……不是,我就是来送个东西。”她一时语塞,看看问话的男同学,看看旁边的林越,又看看他吃到一半的士力架。
男同学抿着嘴,点着头,不再多问,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走开了。
林越衔着笑一口一口地吃完时一给的士力架,抑制不住的甜。
“我还是先回班写广播稿吧,你好好休息。”气氛妙不可言,时一说话时也只是看着前方,伸手欲接走林越手里的伞柄。
“那我怎么办?”林越手中的伞柄被他握得更紧了。
“你休息啊。”林越不松手的架势,让时一不得不正视他。
“你就这么扔下我不管了?”林越微挑着眉。
嗯?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你们班不用写广播稿吗?”时一转而回到一开始的问题。
“运动员不用。”
“好像是这么回事……”
“我想蹭你的伞遮个阳。”
时一可就一点儿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你把广播稿拿过来写,我还能给你撑伞。”
时一停顿了好一会,松口:“好吧。”
林越眉开眼笑。
时一拿来纸笔,林越很大方的把自己的书包拿给时一垫在腿上,时一低头认真的写,林越却总喜欢插上一两句话想跟她闲聊,以至于她的专注力有点分散,写广播稿的手写写停停。
她“艰难”地写完了一篇,停下笔,翻开崭新的一页,不得不和“干扰”她的当事人谈谈。
“我发现……”刚要开口。
“我发现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林越率先掌握了话语权,正好接上。
……你似乎比以前更多话了。这后半句被她弱弱的咽下去了。
话题内容某种程度上竟意外的重合了。
她不知所以的看着他。
“就是……”林越开了个头却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延续下去。
“我不太了解女生,更何况是你,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又好像也才刚刚认识一年多,你不是那种善于展示自我的女生,又是那么的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正当时一若有所思的时候,林越万分坦诚,“我想说的是,我真的很嫉妒江则。”
这突如其来被点名的江则。
“嫉妒……什么……”时一不太确定的问出口,或者应该说是……不太自信。
她似乎知道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有些话要亲口听你说出来才有重量,有些问题要一点点主动地接近答案。
“嫉妒他是你同桌。”
时一心漏了一拍,她应该要说些什么,她揪着心磕磕绊绊的说着模糊的话:“大家都是同学。”
“不是的,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放错了重点。”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知道的,她怎么会不明白,她知道他在说什么,是她言语躲闪,不敢开诚布公的谈论,她怯场了。
林越……是喜欢我的吗?时一思绪万千。
他们说话的音量彼此听到,可此刻的环境太不适合聊这些了,校运会的场合,周围都是人群的欢呼,她好罪恶。
她刻意掩盖的行为,好罪恶。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林越说“我和你”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份量尤为重。
林越给她遮阳,太阳随着时间一点点偏移,伞就一点点偏向她,他主动和她换了位置,说是他高些,适合挡在阳光迎来的方向。
时一看着他,眼中只剩温柔,却怎么也答不上来。
时一玩弄着纸张的页角,却怎么也写不下去。
宋因冉来到他们面前,目不斜视的只看向林越,问他一会儿的班级接力赛能参加吗?
林越抬头:“可以。”
“那我把你名字登记上了。”
“好的。”
然后站在他们面前把林越的名字写进登记表里。
“各年段每个班一会都要点名,你别跑了。”宋因冉写完,抬头提醒林越道,可时一听着尤为意有所指——点名要开始了,你要回班了。
宋因冉的话是对林越说的,可言下之意却是在跟她强调,宋因冉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更没有作为曾经同班同学该有的客套的招呼。
但她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时还是看了时一一眼,然后笑了一下。
时一毫不退缩地迎上她的目光想一探究竟。
宋因冉走开了。
时一在林越身边嘀嘀咕咕了一句:“可不是只有你会嫉妒。”
“什么?”林越听不太清。
“我说我该回去了,班级一会要点名了。”时一撒谎。
时一盯着空白的纸,想了想,起身塞给他。
“你要是实在无聊的话就帮我写篇广播稿。”
“什么时候给你?”
“中午一起吃午饭吗?”时一思考了一会,试探性的发出了邀请。
“我们俩吗?”林越矜持地期待着她的回答。
时一看向了不远处观望的尤翘楚,摇了摇头:“不止。”
但这也并不影响因为时一难得主动的约饭而不由自主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