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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半间厅堂,雨水将杂气都沉淀在地,唯留一番醇香绕鼻不散。
果然是好酒。
大好的醇酒就该以白瓷玉杯细细品尝,放能品出其中滋味。而唐无暝道了个谢,四指伸进坛口一抓,仰头便饮,清冽的酒液一涌而出,一半进了口,一半浇了满嘴,濡湿了本就淋漓的衣领。
待荤素几道菜端上方桌,他已一坛酒灌了下去。
小二看的目瞪口呆,好意提醒了一句,那酒是陈年老窖,尝着虽不甚苦辣实则十分醉人。
唐无暝听不进去,拆了酒封只管狼饮。
却是心情愈烦愈恼,这酒就越喝越稠越清醒,怎么都灌不醉自己。
临对几桌三三两两坐着些人,瞧衣着不似那平民百姓,当是行走江湖的,且各个桌上摆着同样的吃食——一小壶酒和一碟花生仁,别无他物。唐无暝盯着对面灯红酒绿的歌肆舞坊,穿着暴露的花娘拉客都要挤到这边来。
她们各个笑靥满满地,对着来往的行人一口一个喜欢。
偏生唐无暝此时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句喜欢。
砰——
一个粗瓷杯子从桌上扫到地上,袖风蛮横,啪地碎在隔壁桌的脚下,炸了人家一裤管的残酒冷液。
他循声望过去,骂了声,“混蛋!”
也不知是骂谁。
邻桌几人似是同行,相互对视几眼就蹭地拔地而起,目中森冷地盯着唐无暝,手中纷纷扣住了腰上挂着的弯刀、或者桌上摆着的短剑,气势铺开震地桌上盘里的花生仁一跳一跳的。
其中两人手里攥着刀柄,往那桌边逼近了两步。
小二被吓的菜也不敢上了,捧着盘子躲在了柜台后头,大气不敢出一个,生怕波及到自己。
形势一触即发。
唐无暝一手握着酒坛,面向酒肆门口,也察觉到身后忽然暴起的冷意,虽看不到来者何人,但这静谧之中的杀气可谓昭然若揭。心想若是真动起手来,他没有任何防身武器的可不占上风。
心中一烦,将要敲碎了面前的酒坛取那碎片,一阵暖甜胭脂香气从雨中飘忽而至,直落到唐无暝的桌前。
一双玉手点在桌上,置下晃白几锭银块,又悄悄按下唐无暝要砸罐子的手,笑着朝藏在柜台后头的小二道,“今日雨好,不如我请在座各位共饮,账都记在我头上罢!”
小二左瞧瞧持刀的,又看看握剑的,不知道这生意是该做还是不该做。
唐无暝抬头看看面前的美人,有气无力地道,“六月雪?你怎么来了?”
尽管后来知道他有真名姓叫琉华,可唐无暝还是叫惯了六月雪,如今仍是改不过口来。
“我不来,看你醉死在这里?”琉华垂眼白了他一记。
满场的杀意在听到他俩的对话之后忽然迟滞,紧接便骤然退散去,刀剑回鞘,各人回座,全然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酒喝起来菜夹起来,热热闹闹地吆喝。
琉华也入座,与唐无暝对面,余光将满厅扫过一遍。
唐无暝一杯在口,微动嘴型:是什么人?
视线环转一圈最后绵绵地落在桌上的酒坛,一手托腮敲了敲桌角,“没什么,几个粗人。”
“……”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琉华忽然问道。
唐无暝一僵,视线闪躲,“不关你事。”
“哦,”琉华勾着笑了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边抿边说,“不回去算了,你那一剑砍的地方太正,那人可是又吐血又昏倒的,估计没个十天半月是醒不过来了。”
唐无暝手中一抖,杯中酒液洒了出来,僵持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出,“吐血了这么严重?他现在怎么样?温大夫呢,他治不好么?”
一连串大大的问号直打地琉华无暇回答。
“噗……”
“你笑什么?”唐无暝满目忧心的看着他。
琉华指尖在杯沿上一抹,话音拖长地笑他,“这么担心他,干嘛还置气跑出来?”又把秦兮朝给他的钱袋拿出来,“哝,这是你家老情人给的,怕你不肯回去在外头受冷受寒。”
看见钱袋,唐无暝就恍然明白琉华是在戏耍他,挥手推开,也不再看。
两人冷场对饮了几杯,琉华正小口啜着浓酒,一手在桌下摩挲着自己的袖口,忽然压低了声音开口说了一句:“唐无暝,你究竟还要不要同他过。”
正要出口,就看他眼角一垂,颇有些狠意,“我只问这一句,倘若你说不,我即刻就走再不打扰你。”
哐当一坛酒砸在桌面,里头冰凉液体晃荡出来。
唐无暝喝得微醺,却远不足以醉,听了琉华这句蓦然大怒,“我要是不打算同他过,会有今天?!我是吃饱了撑的跟他演这一出相亲相爱的戏?!”
琉华听他吼完,只静静地点了点头,说了个,“好。”
桌下掩着的袖口中,一道凛冽寒光闪过,琉华单手一蜷,拇指在袖中突出的一硬物上轻轻摩过。他看向唐无暝,有似越过唐无暝的肩头看向别处,眼中陡然袭上一线阴厉。
好。
好!